皇兄终究是拗不过怀男,身子一弯,一路颠簸,背回皇宫。
我屁颠屁颠跟在身后,无聊闲暇,将昨日到今日之事捋了捋。
本是行云流水天衣无缝之事,被我这一捋,却不觉得显出许多漏洞。
第一:皇兄聪慧过人,那花堤既是怀男送于他的,又如何会对她毫无戒心,将她爱上。
第二:我为皇兄唯一皇妹,花堤只是与皇兄相处不到几个月的卑贱之人。皇兄怎会为她不顾一切失掉尊严,而今日却不肯为我答应怀男的条件?
第三:若对皇兄而言真有比尊严还重要的东西,那是什么?
第四:若是母妃帮着怀男,应该早便知道怀男是女儿身,既如此,直接揭穿此事便好,为何还要今日拿我做威胁,逼皇兄低头?
第五:就皇兄刚才的模样,似乎也早便知道怀男是女儿身,若是如此,为何皇兄不早些接受怀男?
难不成皇兄拒绝并非因为怀男是断袖,而是其他?
想这怀男容貌也是极好的,且母家背景绝无仅有。怀国前十七位公主早已婚配,继承王位不大可能。怀王的意思应是为怀男寻一如意郎君,而那如意郎君便是未来的怀王。
称霸春秋,仅凭此点,便可让春秋任何男人奔走呼号,趋之如骛,求之不得了,只是为何皇兄竟这般冷淡?
罢了罢了,这也原不是我该想的。既然怀男有母妃撑腰,这婚事也定是由不得皇兄做主,我且静静观望,关键时发光发热便好。
刚一进宫,随即见袖月迎上来。我瞧她一眼,她转而低头,想是对我多有歉意。
皇兄将怀男放下,问:“何事?”
袖月行礼道:“王后备下午宴,请皇子公主前去宴饮。”
皇兄踌躇半晌,瞥一眼怀男,心下不爽,只道:“我身子不适,你们去吧!”说着将怀男塞于袖月,转而便走。
没行几步,见母妃迎面而来。
皇兄一吓,忙低头行礼:“母……母妃!”
我心中暗暗得意。姜还是老的辣的,皇兄啊皇兄,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不觉得一怔,竟又念及林天朗。
似乎,当初他与皇兄一样的境遇。虽我不大清楚,但细细想来,倒有些像皇舅逼他去参加黎倾的生辰宴,逼他将黎倾哄到手,逼她将黎倾娶回林国。
其实就林天朗个人而言,当时对黎倾并没有什么感情。
可事实证明,即便是包办婚姻,依旧可以很幸福。如今的林天朗和黎倾便是最好的例子。
林天朗那般的人物都能如此,皇兄如何不行?更何况,皇兄与怀男还有五年情意,比之当时的林天朗好的太多。
虽大多数事我并不赞同母妃的做法,但就皇兄与怀男的婚事,本公主愿站母妃的队。
母妃只瞪一眼皇兄,对一旁的袖月道:“袖月,将太医召来,且看看皇子哪里不适。”
我只偷笑。
皇兄啊皇兄,你也有被母妃训的时候。
想来日后有皇兄这出头鸟,母妃应不会再处处寻我的不是了吧!
皇兄自知母妃的意思,只低头道:“不……不必,如今好些,不用劳烦太医了。”
母妃脸色舒展,见一旁的怀男,带些微笑,问:“可还顺利?”
怀男落落大方,鞠一礼道:“有王后照应,一切顺利。”
母妃点点头道:“那便好。”说着要去拉怀男。
怀男腿上有伤,不觉着身子一颤。皇兄略有关怀,忙扶住怀男,道:“没事吧!”
我不觉吃惊,这一句关切之语说的滴水不漏,我险些隔过去。
钟情崖离皇宫不近,想这一路,皇兄对怀男也是体贴的很。怕她累着,怕她渴着,怕她伤口发疼,只三步一问,五步一停的。对我这皇妹都没这般好过。
这一人对另一人是否有情,不可从大事观望,只得在细节挖掘。
以本公主这为人十几年的经验,一眼便可看出,皇兄倾慕怀男,不是一般的倾慕。只奈何既是相爱,为何要做出一副漠不关心无关痛痒的模样,着实令人费解。
怀男点头,脸上露出些微红,对皇兄的目光温柔不少。
女子毕竟是女子,再如何有男子情怀,也终究是掩不住那女儿心。
皇兄暗下神情,将目光移开,道:“母妃,儿臣不慎伤了怀男,且请一台步辇将她送去太医院吧!”
怀男道:“不必,我没那般娇气。”
我不觉得对怀男暗生敬意。
平日里我不慎跌个杯子,割伤手,定要小题大做,寻十几个太医诊治。再者顺带借此躺上几日,向母妃撒个娇,讨点好处。而这怀男腿渗出这许多血来,竟能无动于衷熟视无睹,连太医院都不去,同为公主,怎能不让人钦佩?
且看看自已手腕,有两条红色勒痕,隐隐作痛。
我暗暗想着:没有乌龟的磨蹭,如何能体现兔子的迅速。怀男不错,我也该帮她一把。日后若得了这样的嫂子,定是有利无害的。
将袖子撸一撸,只横到皇兄跟前,道:“皇兄,你皇妹我手腕处还疼着。你怎不知关心关心,为我寻个太医?”
皇兄眼一低,道:“阿烟,莫要胡闹。”
我撅噘嘴,向母妃告状,道:“母妃,你看皇兄,这有了太子妃,全然忘了妹妹。重色轻妹。”
这话惹得众人哄堂大笑。母妃只摸着我脑袋,道:“走吧!”随后拉我向翠屏宫而去。
我回头向怀男一瞥,见她以笑脸回应,心下满意的很。
这午宴当真不错,什么金腿烧圆鱼、巧手烧雁鸢、桃仁山鸡丁,个个是我爱吃的。本要提筷,只听母妃咳嗽两声,我心下作难,却也不得不缩回去。
再去看父皇,头深埋着,扒拉米饭,碗里只有些青菜之类做衬,再无其他。
我只叹口气,唉……母妃啊,我帮你这么大的忙,撮合皇兄和皇嫂,你怎还这般厉害。害得我白开心一场。
怀男似天生能看穿人心思,见此,只道:“今日若非阿烟,恐没那般顺利。她是功臣,该多吃点。”说罢将一块雁肉夹到我碗里。
我当真是欢喜,这怀男不仅聪明,待我也不错,不过母妃……
母妃终究是要让怀男三分,毕竟她这嫁妆乃是春秋第一的大国。
母妃道:“既怀男这般说,你且吃吧,悠着点,莫要将肚子吃坏了。”
我自是满心欢喜,道:“多谢母妃,多谢皇嫂。”说罢正要塞进嘴里,随即见到皇兄的脸色暗淡,不觉得心下一痛,将肉放了回去。
这一放将母妃都惊呆了,她只问我:“如何不吃?”
我也不知为何,总觉着这顿吃食沾染了皇兄的苦痛,心中有愧。
皇兄可能对怀男真有情意,但就是不愿娶她。为自已,我硬生生的帮着母妃撮合他俩。将自已的幸福建立在皇兄的痛苦之上,当真对吗?
想来还是等着他日皇兄真心接受怀男再说吧,否则怎样都不安心。
再者,看皇兄与怀男这般模样,日后还指不定有什么大风大浪的。若哪一日怀男再恼了,将我抓去吊起来威胁皇兄。这身子轻些,也少受些罪啊!
我回答:“突然觉着肉类太腻,还是青菜好吃,青菜好吃。”说着我扒拉一些到碗里。
母妃也没再追问,又关心起怀男的事:“怀男,千竹堂旁有一雅苑,名曰听雨轩,若不嫌弃,暂且住下吧!”
怀男偷偷瞥一眼皇兄,道:“多谢王后。”随后低头红了脸。
母妃道:“阿风,怀男来一趟不容易,你且好生照顾着,不可怠慢。”
皇兄只“哦”一声,随后低头黯然。
我无奈摇摇头,将青菜放进嘴里。
唉……皇兄啊,你不痛快,你皇妹我……我心中有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