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称)
久有凌云志,今上半月台。
半月台,修于湛国中北部风雪漠中,为纪念当年林、莫半月之战。
莫国曾为北方大国,半月之战林国疆域扩展有一倍。
三年前,襄帝驾崩,林天朗在半月台旁修襄帝神庙,庙内奉其父林羽灵位。
他常来此祭奠,往往在最难熬的时光,父亲总能给他最强的力量。
月台连朔漠,神庙向黄昏。趋冬风沙紧,君王行路难。
车马停在半月湾休息,他独自上台。高处风更急,脸似刀割,他对向风沙,缓缓取下头上碧色簪子,将头发散开。
遥想当年,父皇于风沙中对百万敌军,雄姿英发,如今,他……
多年来,他只取了黎国之地,何时能灭庆、取燕,一统春秋?
登上半月台最高处,向西而望,孤月已升,与日同在一天空。黄沙遮天蔽月,霎时间又埋没。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这片雪漠,当年不知埋葬了多少战士的尸骨。他们为国而战,为一统春秋而战,今日关键时刻,他怎能让他们失望?
下台,他缓步去往襄帝神庙。
跪在灵位前,他略略忆起当初……
当初生辰宴清苑夜饮,他在酒中下药迷昏阿烟,又命黑衣人夜行,支开云风,将其打昏。最后,他伪造云风与黎倾偷情之事。
只是不料,此事会被林甲知道。
他不敢声张,只得瞒着。以至于后来林甲利用此事侮辱姑姑。此事与他无关,却也不得不被拉下水,设计瞒着所有人。
他本是那时候就可以杀掉林甲,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云风之事也会石沉大海,再无人知道。只可惜,呵呵……
他还念着这位畜生祖父对他的好,当年那畜生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忏悔当年错事,老泪纵横,一时恻隐之心,招致今日不可逆的谎言。
想必死前,父亲还在怪他,怪他隐瞒真相,怪他囚禁云风,怪他见姑姑惨死却无动于衷……
他略略细数当年之过,道着:“孩儿知父皇还在怪孩儿,孩儿不敢反驳。只是,当年走投无路,孩儿若不如此,哪会有今日的湛国!”
多年来,林天朗坚信一个原则:强大的敌人必须扼杀在摇篮里,一招喘息,便是万劫不复。云风便是这样的敌人。
他,不会给他机会。
“当年姑姑意欲让云风娶怀男,若是云风得怀国,日后必定是我林国劲敌。孩儿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孩儿都是为的我林国江山。”
他呆呆的说了许多胡话,可是有一样始终不愿提及——当年的三个誓言。
一统春秋最为棘手的便是怀国。云国为要地,取怀国需取云国,后云、燕两国夹击,怀国方定。
“父皇,原谅孩儿,阿烟孩儿必不会负,但云国,孩儿不能不取!”
…………
令我不曾想到的是,此事怀男也知道,且多年来为救皇兄奔走劳碌,不曾懈怠。
林天朗有洛神宫和燕巢,皇兄有槐花林和青衫司。林天朗布了多年的局,取春秋,怀男也布了多年的局,救皇兄。
只要皇兄还活着,林天朗便得不了我云国,取不了怀国,至于春秋,更是梦话。
夏轻所言,湛国势大,林天朗虽一时不可得春秋,但念着称霸春秋,故而想召开君王会,建一盟约,作为春秋各国必遵条令。
这条令必定是湛国所定,必有利于湛国,有利于湛国一统春秋。
呵呵……林天朗?我如何从前不曾看出你有这般野心?
为着这君王会春秋各国君主都能到场,为着盟约能顺利实行,林天朗决定大会前要搞些动静。
这动静的目标,他选的庆国。
近几年,庆国国君更替的厉害。庆明王死后,将位置传给太子庆丰,也便是那日大紫微宫中逼迫怀男后又演戏那位。只是,这庆丰没做几年去世了,死因不明,又碍着没有子嗣,故而将王位传于其弟庆收。
庆收,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
也正是因着如此,林天朗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至于如何威慑……
八月初八为庆国国节,意义重大,林天朗便选在那一日……派出洛神宫人,屠杀庆国武将。
庆国武将,在洛神宫刺杀名单里的共三十六位。夏轻随意与我说了几位,不觉得震惊,那可曾都是春秋赫赫有名的。
林天朗,做事太绝!
庆国之事,与我无关,只是林天朗若对庆国上心,对皇兄也会少些关注。
怀男已与夏轻商议,便在八月初八行动,那日洛神宫人被派出一半有余,行动最为有益。
只是近来需多些安排,又怕林天朗有所察觉,故而需得我回到林天朗身旁,一来让他放松警惕,二来时时烦他,让他无精力理会皇兄之事,三来八月初八,支开林天朗,皇兄可救。
八月初八,还有三个月。
若真如夏轻所言,林天朗对我还有情,这个局可行。
回去之前想先去趟云国,三年了,变做什么样还不知呢!
云都曾有一条横穿南北的街道,名曰白水街,曾因大雨冲得稀烂。如今已修好,且还扩宽很多。连带着扩宽,街道旁的各类建筑也被拆去,如今变做了我完全不曾见过的。
如今就走在白水街。
夏轻的头发向来是束起的,如今全部放下,遮住半张脸。
我望了他一眼,问:“干嘛这么奇怪?”
他道:“我杀云国近十位大臣,屠孙家两百多口,如今云国人见我犹如望见黑白无常,如何敢露脸?”
最后他笑了,带着讽刺与无奈。
他是为皇兄才下的手,否则,他这样的侠客,也是受人尊敬,如何要将自已弄到这般人人喊打的地步?
“下次扮女人,定然没人认出。”我道。
“这个主意不错!”
对众人的不理解,他一笑而过,我望着有些心疼,又问:“他为何让你杀人?”
“一为试探我,二为铲除异已。”
我默默点点头。
林天朗在对皇兄失去耐心,指不定某一日,他控制云国,便会杀掉皇兄。
计划需尽早实行。
隐隐听到敲锣打鼓之声,不知谁家迎亲,仪仗迎面而来。
又有人出嫁?
心下苦笑,顿时间多了哀伤。
我的婚礼,母妃的婚礼,呵呵……
一切的不幸都来自于此。原来我已是林天朗的妻子了,是我仇人的妻子。
不,不,我有和离书。可是……
我的身子已是他的了。
眼中有泪,想落下,忍不住望向夏轻,道:“他为什么要骗我?”
夏轻暗了目光,踌躇,道:“这个问题,公主可以亲自问他。”
亲自问他,会的,等皇兄平安无事,我便当面问他。当时是生是死,只交给上天决定。
迎面,迎亲的媒婆上前,作揖,道:“官人、娘子,有礼了。”
我一愣,望望夏轻,又去向她还礼。
媒婆道:“请问两位可有空,帮我家小姐、姑爷证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