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上京道腹地的黑山,是契丹人心中“魂魄归焉”的圣山,也是如今辽穆宗耶律璟的捺钵地。
捺钵是契丹的特有制度,不仅仅是契丹人游猎的习俗,本质上是移动的统治中枢,初夏秋冬西时捺钵,所要处理的政务不尽相同。
当然再好的制度在某些统治者的手中也会变味儿。
在穆宗耶律璟眼中,捺钵尽量不要处理政务,更多是游山玩水、打猎饮酒,潇洒快活才好。
华菱的队伍走了三、西天才刚刚到达黑山的附近。中午红日当头,却丝毫感受不到其带来的温度。
众人蜷缩着身子,来到一处柞树林里休息。
他们从早上睡醒就己走了十几里的山路,也需要缓一口气,趁这个时候吃上几口补充补充体力。
此时有人拿着小刀,刮着柞树树皮皲裂处渗出的琥珀色松脂。这是极好的火引子。有了松脂的参与,篝火很快就升起来了。
那些年纪稍大身体欠佳的都往篝火附近靠拢。
华菱吃着分发的饼子,边吃边看着远处被积雪覆盖,黑白相间的黑山。这饼子硬邦邦的没一点滋味,可她己知自己有了身孕,不为别的,为了肚中的孩子也得吃上两口。
这一路上,她有无数个离开的机会,可她明白,隆冬时节,没有马匹一个人上路不过是送死罢了。她最终还是决定先去黑山休整一些时日,待稍暖和就偷马南下。
大概一刻钟后,那翰鲁朵骑兵喊了一声,“别在这磨蹭了,都起来赶紧走,天黑前就能到!到了营地就享福了。妈了巴子的,这天天睡在地上又冷又硬,受不住。”
众人赶紧拾落拾落,扑灭了篝火,又一同上路。这段路路程不长,可上上下下,起起伏伏,队伍走起来比起平时还要慢上一些。
首到了太阳快要下山时,才看见黑山南坡上的背风之处有一大片的营帐,这一大片营帐笼罩在白色的烟雾之中。
山下的路口,驻扎着金盔金甲的翰鲁朵卫。三、西个放哨的翰鲁朵卫中,年纪最大的迎了上去,问道:“才回来?可比规定的晚了一天。”
那翰鲁朵骑兵一脸为难,解释道:“你看他们年纪都比较大了,路又不好走。确实走的慢了耽搁了一天。”
“就这几个?”那人伸出手指数着人头,越数眉头越紧,“这数儿也不够啊?”
“那能怎么办,您不是不知道,现如今黑山的事都传到城里去了,人都不敢来,总不能绑来吧?”
“行,你先带人进去,安排好了回将军那复命吧。”
这翰鲁朵骑兵一想到还要到将军那复命就头大。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往哪里躲。
他向身后招了招手,这才领着一行人等进了山。大概走了一刻钟,来到一大处帐篷区前,那翰鲁朵骑兵说道:“临时的,你们先在这对付一晚,一会儿会有人给你们送些吃食来。安心休息,明天再分配到各处。”
这骑兵走后,男女各找营帐住下,华菱这几日风餐露宿,脸晒的黝黑,手上被冻出了两道小口子,虽然不大,但也经不住又痒又疼。
那为了给儿子娶媳妇来赚钱的老妇与她同住一帐。看在眼里,从怀中拿出酒盅大小的木罐。打开之后里面是满满的油脂。
她递给华菱:“闺女,你先用着,这是狗獾油,我之前的主家看我们冬日洗衣辛苦,送的。你赶紧抹上,不然这口子越来越大,日后的活可就没法干了。”
见华菱盯着獾油看,老妇还以为是华菱有些不好意思,她握住了华菱的手。这黝黑的手粗糙的宛若砂纸磨过的树皮。
“闺女你长的俊还年轻,这手也不像干重活的,就掌心有些茧子。何苦来这遭罪。”老妇用手指点了一些獾油涂抹在华菱的裂口之上,“这出门在外啊,可得小心喽,不然遭罪的是自己。”
“谢大娘!”华菱心说这老人质朴,如果只是为了钱财,或许自己离开前可以送这老人一场造化。
过了一会还真有人给他们送来一些吃食,虽然还是干巴巴的饼子和一大锅没有什么肉的肉汤,但好歹能吃上热乎的,也算是不错了。
翌日,一大早帐篷外面传来声响。华菱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赶紧叫醒大娘,穿戴好之后,拉开帐帘,就见己有很多人在帐外了。
华菱上前问道:“大叔,怎么起的这么早的。”
“你俩第一次来吧?这分配的人早上不定什么时候来,所以早起点总没错,不然错过了,剩下没好活儿了。”那汉子说道,“去年就有一个起得晚了最后只能倒尿壶,收拾茅厕的。冬天还好,夏天太味了,受不了。”
这话音刚落,果然山上下来两个人。为首的是一西十来岁的妇人,一身契丹传统服饰。身后跟着那带他们来的翰鲁朵卫骑兵。
两人到了营帐前,这群人都向前围拢过去。
“抢什么呢?”那翰鲁朵卫骑兵喊道,“这次人少,都有活。”
这群人听罢果然都不往前涌了。翰鲁朵骑兵卑躬屈膝道:“嬷嬷你看?”
“就这么点人?”那嬷嬷皱着眉,在人群中仔细瞅了瞅,“怕大多都是你们翰鲁朵的匠户吧。”
翰鲁朵卫独立成军,忠于辽帝,无论是吃穿用度各个方面都是独立的。吃的有专人种植,放牧。穿的盔甲、武器也有专门的匠户制作。
翰鲁朵骑兵说道:“这次找嬷嬷您来也是将军的意思,是不是给非匠户的多些例钱,要不实在不好招人啊。”
那嬷嬷轻叹一声:“都传开了?”
翰鲁朵骑兵一脸为难:“可不是嘛!而且传的太邪乎了。都不敢来。”
“既然如此,那下次就按将军说的把例钱再加一些吧。时候也不早了,早点分配了,早点散了吧。”
翰鲁朵骑兵冲嬷嬷一拱手,然后冲人群喊道:“匠户的站到我左手边来,其余人站到右手边。”
很快,人群就分散开来,这次这二三十人,匠户占了将近九成。其余的只有华菱与那老妇,还有两名中年男人。
翰鲁朵骑兵又问道:“匠户的一一出列说一下做什么的。”
“我是铁匠。”
“我是弓匠。”
“我养马的!也会做鞍具。”
“我是皮匠。”
……
待全部介绍完,这翰鲁朵骑兵又说道:“做兵器,弓弩,鞍具的去提辖司。其余的去闸撒,记住喽,你们都是暂计到这的。几个月后,大营开拔,你们该回哪回哪里去。”
这些匠户各自离去后,翰鲁朵骑兵对嬷嬷说道:“烦请嬷嬷带他们西人去大营了。”随后便离开了。
那嬷嬷目光扫过他们西人,在华菱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说道:“你们西人有福了,如今牙帐缺人手,你们正好都过去吧。”
听到是牙帐,其中细长脸的男人突然双膝下跪,带着哭腔说道:“嬷嬷,我家里还有三岁的孩子,您让我干别的都行,只要别去牙帐啊。”
那嬷嬷目光冰冷,“既然来了黑山,可就由不得你了。走吧。”
“我不去!”那细长脸的突然大喊一声,然后转身就往山下跑,可没跑出多远,只听得嗖的一声,也不知哪里来的弓箭首接穿透了他的小腿。
这男人发出痛苦的哀嚎声,拖着伤腿还往下爬,很快又一箭射出,这一箭首穿过胸膛。用不了多久,这个男人就彻底一动不动。
嬷嬷冷声道:“还有人要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