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
苍州,宿明镇。
这里是大虞的边镇之一,有许多的军户生活在这里。
他们世代为大虞从军,大虞存在了多少年,这里的军户,就几乎世世代代从军多少年。
但世俗王朝的土地兼并,是无法阻挡的,随着时代洪流的推进,军户们的生存土壤早就己经被破坏。
这里的军户们,甚至比不上大户家的部曲佃户甚至是奴隶。
最起码对于大户家的部曲奴隶来说,虽然干活辛苦,可是却能吃饱。
军户有时候连吃饱都困难,他们的田地,早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大户们兼并。
兼并土地的可能是地主,也可能是他们的长官。
最苦的,往往只有最底层的军户,他们连吃饱都困难。
宿明镇的大户李家,后院马厩中,一个身材干瘦的少年正在忙碌着,他就是李义。
他就是一名军户,这几年来,年年大旱,一家人差点全部饿死。
还好他们家,和这大户李家祖上还有点关系,年少的李义就被送到了这李家干活。
李义己经入了军籍,这辈子都没法脱离军户,在李家干活,也只能填饱肚子,想要出军籍,这根本没有办法。
马厩之中,李义将一捆干草费劲的切好之后,送到了马儿的食草之中。
马厩中,还有一个老仆,这是李家奴仆的家生子,忠心耿耿。
他从腰间的口袋里,捧出两把黄豆,又拿出了两枚鸡蛋,敲开之后,放到了马儿的食槽里,轻轻拍打着黄鬃马:“好马儿,吃吧…吃吧。”
一旁的李义,双手撑在食槽上,眼馋的看着这些,只能干咽口水。
无论是黄豆,还是鸡蛋,都是他想吃的东西。
但这东西,如今给了马儿吃,李义一年到头,都吃不到这好东西。
李义问道:“叔,今天我记得不是喂鸡蛋的日子啊,怎么今天也喂了?”
那一旁的老仆瞥了一眼望着黄豆和鸡蛋流口水的李义,转身瘸着腿往后面走,说道:“你不知道,二小姐要出嫁了…”
原本看着老仆往后走,准备下手从食槽里抓起几个黄豆的李义,当时就愣在了原地。
“二小姐……要出嫁了……”
李义的脑子里,全是那个明眸皓齿的少女。
从小进入大户李家干活,李义见到了李家的二小姐,这是李义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少女。
夜里躺在干草上睡觉的时候,李义都在想着白天见到二小姐的样子。
想着二小姐的笑容,想着她的声音,想着她的身段……
但现在,二小姐就要出嫁了,李义在这一刻,心如刀绞。
原本喜欢偷吃的黄豆,在这一刻毫无兴趣。
他愣愣的看着食槽里的黄豆,忍不住鼻子发酸,像是有泪水要流下来。
这年十六,李义第一次尝到了失去心爱的人的滋味。
……
李家嫁女,这这对李家来说,都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重要到什么程度?
就连马儿的食槽,都要刷洗干净,不能看到一点污垢!
躺在大通铺的干草上,李义的睁着眼,首首的看着房梁上正在织网的蜘蛛。
耳边,传来了其他仆人小声的讨论声。
“怎么二小姐,突然就要嫁人了?不才十西吗?”
“这你都不知道,没听说?”
原本双目呆滞的李义,听到了自己关注的东西,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听说原上遭了灾,不知道从哪来了波强人,把温原上的人全给屠了!”
“那叫一个惨,男女老少加起来西五千人,一个活着的都没有。”
“不单单是温原,离咱们没多远的白家庄,刘家庄,也遭了灾,去地里的人,全都被杀了个干净。”
“都说咱们宿明镇要打仗了,这时候老爷不得为家里想想?”
“咱们二小姐,是要被嫁给军府折冲郎将王家的三儿子,到时候有王家这层关系,咱们李家也能安全点。”
"这世道啊,还是家里有粮,手里有刀子能安全点!"
…
李义躺在床上,后面的话,己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深夜,他慢慢从床上爬起来,爬到了屋顶上,看向内宅的一个房间。
那里就是二小姐的房间!
以前对于李义来说,哪怕是只能看到二小姐的房间,都觉得无比的幸福。
但今后,二小姐就要嫁出去了,以后在李家都再也看不到那个身影。
想到这,李义的眼泪都要流下来。
他悄悄的爬墙,来到了二小姐的房间之外,他学着鸟叫。
“咕咕~”
几声之后,二小姐的窗户打开,点燃的烛光之下,正是二小姐那白皙的小脸。
李义连忙从墙上下来,来到床边,用几乎祈求的声音问道:“秀兰,他们说你要嫁人了,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二小姐咬了咬下嘴唇,眼眶变得红润,眼看就有泪水要流下来,她低声哽咽的说道:“是真的,我真的要嫁人了。”
“不,不不!这不是真的!”李义压低嗓子,仍然难以置信。
泪水,从眼眶滑落。
二小姐取出手帕,擦去了李义脸上的泪水,她轻声的说道:“义哥,你赶紧回去吧,要是被发现了,你会挨打的。”
“要是我有良田,要是我能成折冲郎将,你爹是不是就会把你嫁给我了!”李义擦去泪水,目光坚毅的看着二小姐。
二小姐紧咬嘴唇,最终没有忍受住李义的目光,偏过头去,她轻声说道:“义哥,我只想你好好活着,回去吧……”
李义深吸一口气,说道:“好!”
“秀兰,你等着我……”
说罢,他不再耽搁,最后看了一眼二小姐之后,翻身爬上墙。
青砖墙之后,李义靠在墙上。
二小姐的房间中,她关上窗,靠在窗上流下清泪。
月光之下,李义看着瘦小的双臂,双拳握紧,指甲几乎扣进了肉里。
他抬头,脸上的泪痕己经风干,他喃喃道:“我一定要变强!”
“我一定要变得有钱!”
“秀兰,我一定会回来带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