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六章 实证
彼时整个徐府都被官兵围着,徐朔珩一直被软禁在府里,并不知孙氏当年中毒之事已然暴露。
见刑部尚书秦江明登门,徐朔珩还以为是为刺杀燕乘春一事过来,遂依然气定神闲地接待了对方。
秦江明这是领了圣命过来查案的,简单寒暄之后就直接道明了来意。
听对方告知孙家竟把前妻骸骨起出来检验,还验出了孙氏乃是中毒而亡,徐朔珩心下一震。
他才被关在府中短短几日,怎的就从刺杀事件牵连到当年孙氏之死了?
燕乘春那狼崽子到底都做了什么?
徐朔珩恨得牙痒,面上却是不显,一瞬的震惊及不可置信之后,便又露出了为人夫得知妻子被害后的愤怒与哀恸,唯独没有往事被拆穿后的心虚和慌乱,情绪过度之自然,竟连秦尚书这样的人精也一时难以辨出其真伪。
怪不得过去那么多年都没人看得出来,瞧瞧这演技,还有这深藏不露以及临危不惧的功夫,又有多少人能及得上他?
若不是有赵州调查的线索在前,自己只怕也会被此人这假象误导了去。
秦江明心中暗叹,静静看着徐太史表演,待对方痛心疾首说要替亡妻讨回公道之时,他便不疾不徐地将柳氏已招供之事说了出来。
“......柳氏已亲手写下了认罪书,承认孙氏仍在世时就已跟你有了奸情,并将你与她的来往过程全写了清楚。陛下已得知此事始末,本官劝徐太史还是将做过之事早些招认清楚的好,若你肯早些坦白,看在太子殿下的份上,陛下或可会愿意给你留些体面。”
得知柳氏竟已畏罪自戕,徐朔珩整个僵住,如何都不肯相信。
直到亲眼看见那认罪书上熟悉的笔迹,他只觉五雷轰顶,呆坐在椅子上半晌都无法回神。
“阿嫣死了?怎么会?不可能的,阿嫣明明答应了要好好活下去的,怎会就这样死了?”
他不住摇着头呢喃,想到什么,蹭地站起身,“是燕乘春那畜生干的对不对?一定是他逼死了阿嫣!一定是他!”
他双目赤红,愈发狰狞怒吼,那模样似是失去了幼子的猛兽一般,若燕乘春在这里,他只怕早已扑上去试图将其撕碎。
“没人逼她,她只是自觉罪孽深重,无颜再继续苟活罢了。”
秦江明神情淡然说着,随之掏出一封书信,“对了,这是柳氏死前留给你的遗书。”
这信秦江明跟马恒毅早就看过,知道上头不过是些寻常的道别之语。
徐朔珩怒容不觉一滞,当即一把抢过那信,颤抖着双手拆开。
书信不长,上头虽落了几滴被泪水染湿的痕迹,字迹却一如既往的娟秀工整,可见对方在写这信时虽然伤心,却的确没有紧张亦无错乱,足可见这一切都是自愿而为。
信中从柳氏先告知这些年能跟他在一起如何欢喜,到感谢他这么多年的陪伴,再到末尾则望其能好好珍重的殷殷叮嘱,他竟从这字里行间感受到了一种得以解脱的释然。
解脱吗?
阿嫣真的是自己不想活了?
思及此,徐朔珩只觉痛彻心扉,捂住心口嚎啕大哭起来。
只是哭归哭,接受归接受,他最后也只承认了跟柳氏之间的奸情,别说燕二爷的死了,对孙氏的死他也咬死了并非他之所为,甚至还跟孙氏的父母一样,一脸悲痛地哭着嚷着要进宫去求陛下为其亡妻做主。
秦江明自是不可能让他进宫求皇帝的。
只是徐朔珩拒不认罪,还一直以为孙氏讨公道的苦主自居,而目前也的确没有任何人证物证能证实他跟杀妻有关,就算舒荷之前供出的也还是直接指向时沛,至于徐朔珩杀妻的说法,这也只是她个人的猜测而已。
如此一来,按照大齐律法,加之对方的身份地位,此时还真不能直接将其捉进大牢关押。
那就继续将人软禁着吧,等进宫见了陛下后再行定夺便是。
秦江明拿定主意,随后就领着手下将徐府当初伺候过孙氏的一应下人都审了一遍,却也一时并无什么实质收获。
想着璋和帝还在等着自己消息,秦江明便吩咐手下继续调查,自己则立即回宫复命。
听说徐朔珩竟这般不要脸,璋和帝直接就给气笑了,“查,继续给朕好好查!朕倒是要看看他这戏能演到何时!”
秦江明自是照办,然一圈查下来,孙氏被毒死一事竟还是没有半点儿进展。
对此,秦江明已经能完全确定,当年这事多半就是徐朔珩自己亲手干的,并没让任何人沾手。
当然,时沛自是不在这任何人之列的。
只是这人嘴巴比钢铁还硬,被捉进大牢至今,不管如何用刑,他始终都没说出其主子的半个不字。
然时沛忠心,却不代表徐朔珩的其余手下全都能够一直如此。
秦江明一番斟酌,很快就到狱中再次提审了阿森。
此人之前因刺杀事件落网,在供出时沛后,他就一直守口如瓶,并未再吐露过其他任何事情。
此番秦江明将徐府以及赵州山庄最近的一系列变故告知,最后还温言保证会对他坦白从宽。
阿森实在没想到自己在狱中短短时日,外头竟已这般天翻地覆,一开始还以为秦江明是在诈他,于是一脸无动于衷地不予理会。
紧接着什么孙氏骸骨的检验报告,什么山庄柳氏的认罪书,还有舒荷的口供等等,诸如一系列证据出具之后,他就当场傻了眼。
秦江明觑着他的神色继续有技巧引导,阿森终于认定主家当真已在劫难逃,不多久便心防尽破,只想自己能被宽容处理,当即就将徐朔珩如何指使他们杀死宣平侯,之后又如何让他们刺杀燕乘春等一系列事情说了清楚。
阿森是柳氏嫁给徐朔珩数年后才被时沛招到身边的,平常主要是帮着管理南郊庄子的那群江湖人,做的事中最惊天动地的也就以上供述的两桩,至于徐朔珩的旧事他却是一概不知,故而要审清孙氏之死,唯一的突破口还是时沛。
正在秦江明琢磨如何撬开时沛的钢嘴时,苏淡云终于收到了师父的回信。
事实上,从赵州一回来她就飞鸽传书给了自家师父,托其找穆老打听下支玉门的情况。
关于穆老卖药的渠道,她在蛇影山时就不放弃的问过多次,然穆老只说他跟人家合作时就签了什么生死契书,那上头双方都承诺了绝不透露彼此身份,这是江湖规矩,对方一直信守承诺,他也需要如此。
她实在不知要如何让老人家开口,这次去信时索性就提到了赵州的调查结果,告知自己遇到有人从支玉门手上买了“离殇”、“坠梦”等多种奇毒。
最后也不知是这些信息起了作用,还是师父他老人家私下用了什么办法,总之等她收到回信时,信中就清楚写下了支玉门当年的一些内部情况,同时还告知了当年支玉门中,负责跟穆老接洽帮其卖药之人。
那人早在支玉门内讧时就被杀死了,不过顺着穆老提供的有关支玉门内部之相关描述,燕乘春动用了些江湖人脉,倒是很快就锁定了其中几人,之后又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就寻到了过去多年里一直跟时沛交易之人。
那人如今独立了门户继续做着支玉门的老本行,只是没了像穆老这样的厉害药师,他如今所卖之药跟黑市里卖的也无甚区别,而官府对消息买卖查得愈发地严,进一两年他的买卖可谓是惨淡无比,等燕乘春找上门时,他都已经在琢磨是否要带领全门派成员改投乞帮了。
燕乘春之前还担心此人也讲什么江湖规矩不肯开口,结果对方听说了他的来意,直接就按消息买卖的价格开出了八千两的价钱,毫无负担地把跟时沛签过的什么生死契约抛诸了脑后。
对此,燕乘春自是不会拒绝,很爽快就掏出八千两的银票一给,然后当日就从对方手上拿到了一本账簿。
那账簿上头清楚标明了时沛过去买药的所有记录,且买药时通常会先道明用途,继而才由卖药人根据对方的用途给其推荐合适之药,故而这账簿除了记下所买何药,竟连时沛买这药的用途都有标注清楚。
看着这天降的金主手翻账簿一脸狐疑不信,衣衫褴褛的掌门人心口突突,生怕对方把那八千两银票拿回,当即谄媚笑着真诚补充。
“小兄弟放心,这东西绝对货真价实,可不是我瞎编出来骗你银子。按理说咱们的确不能留这一手,可江湖处处是坑,咱这才不得不多留个心眼,瞒着买药之人偷偷做了这些。如此万一对方发起癫来想要灭口,又或是对方之祸事让官府查到咱们,这也好歹是个能自保的东西不是?”
燕乘春没想到此番收获如此之大,一回去就连忙带着证据面见了秦江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