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些许疑惑,陈樵摸索着向甬道深处走去,岩缝外的风雪声被彻底隔绝。
黑暗中,紧贴腰间的柴斧温度像一块烧红的炭,斧面上那三道深嵌的血痕深处,隐约有青绿色的异纹(对应原巽卦)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扯动他未愈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陈氏祖地……灭……”
白狐尾尖蘸血写下的字,混着修士喉管喷出的温热液体,在他脑中反复灼烧。祖地——那片父亲用咳血的手指绘过山河图的松林,究竟藏着什么,值得钦天监用“锁龙钉”来灭?
他摸索着向前爬行。
甬道狭窄得仅容一人匍匐,石壁触手冰凉,却隐隐传来搏动般的震颤,仿佛整座燕山的心脏在脚下跳动。越往里,斧头的温度越高,斧面上那三道血痕如同活物般搏动,而嵌在斧头侧面(或斧柄末端)的碧绿内丹流转出丝缕青光,与石壁深处某种力量呼应共鸣。
“嗡——”
嵌着内丹的柴斧突然剧烈震颤,猛地脱手飞出!
它悬在甬道尽头,斧身血痕爆开一团混沌的白光。光芒中,血痕深处浮现的异纹如蝌蚪游动重组,隐约有乾(?)、坤(?)、离(?)的轮廓在血光中轮转不休,最后竟凝成一道暗红色的光柱,轰然撞向堵死的石壁——
“轰隆!”
巨石向内坍陷,露出一个丈许见方的天然石室。
陈樵被气浪掀翻在地,再抬头时,瞳孔骤缩。
石室穹顶布满星斗凿痕,二十八宿的银线交汇于中央一方凹槽,槽内积着半池幽蓝液体,倒映星光如沸腾的汞浆。而他的柴斧正悬浮在凹槽上方,斧柄末端那粗糙的、未经雕琢的粗胚形状,竟与星图凹槽的轮廓严丝合缝!
“这池子……在吞斧头的光!”
他骇然发现,斧头射向凹槽的血色光流,正被幽蓝液体疯狂吞噬。池面翻滚间,竟浮出父亲的脸——那张被灶灰沾染、咳着血仍死死护住地契的脸!
“守拙……量山……”
幻象中的陈父突然睁眼,枯手穿透池面抓来!
陈樵惊退半步,脊背撞上冰冷石壁。
怀中小妹编的麦秆罗盘玩具硌在胸口——逃亡前夜,她把它埋进了院中松树下。
“阿爹……”他喘着粗气摸向胸口麦秆,指尖却触到一片湿黏。
是血。修士的血,白狐的血,还有他自己崩裂伤口的血,全渗进了粗麻衣襟。而此刻,这些血正被怀中麦秆疯狂吸收!脆弱的麦秆泛起金红,纹路扭曲成一道狰狞的震卦(?)符文——
“咔嚓!”
石室中央的幽蓝池水应声炸裂!
磅礴的地气裹挟星芒倒灌入悬浮的柴斧,斧身血痕的光芒瞬间大盛,如同烧红的脉络。坤(?)卦的轮廓在斧面血痕中轰然点亮,陈樵脑中“嗡”地炸开无数画面:
? 祖父佝偻着腰,将松脂涂抹在刻满星痕的石碑上;
? 父亲跪在雷击木焦痕旁,以血画下八道交错的血线;
? 三根青铜长钉正被官差锤入祖地松根,松脂泪滴落处,星图凹槽蓝光暴涨……
“原来如此!”陈樵踉跄跪地,手指深深插进泥土。
陈家世代守护的根本不是松林,而是这座以燕山为阵眼、星图为枢机的地脉封印!钦天监的锁龙钉,钉的是镇压在地脉深处的“东西”——
柴斧骤然沉寂,落回他手中。
所有光芒敛入斧身血痕深处,只在血痕交汇的斧心位置凝出一枚针尖大的土黄光点,如呼吸般明灭。
陈樵福至心灵,颤抖着抚过滚烫的斧面。
光点所指,正是星图凹槽裂开的一道缝隙。缝隙深处,传来铁器刮擦岩层的刺耳噪音,混杂着人声:
“……钉死这棵主松,龙爪就算断了!”
是白日强征地契的官差!
星图裂缝外,最后一根锁龙钉正被官差抡锤砸入松根。
“咚——!”
青铜钉撕裂木质纤维的闷响,顺着地脉震颤传进石室。陈樵的指骨几乎捏碎斧柄,斧面上代表坤(?)的血痕灼烧般发烫,那土黄光点随钉入节奏疯狂跳动——
那不是光点,是地脉被刺穿时溅出的血精!
“陈家小子肯定躲在祖地……”官差狞笑着抹去溅到脸上的松脂,那淡金液体落地竟化作血珠,“钉死这‘龙爪’,看老鼠能钻多久!”
陈樵目眦欲裂。父亲咳血绘制山河图的模样在脑中炸开,与眼前场景重叠。他猛地将柴斧的斧柄末端狠狠按向星图凹槽,血痕中残留的风灵之力(对应原巽)裹挟着坤卦的地气悍然撞击!
“轰!”
石室外传来地裂声。祖地那株百年老松突然虬根暴起,如巨蟒缠住官差腰腹!
“妖、妖树啊!”其余差役惊惶后退。
松脂从钉孔喷涌而出,瞬间裹住官差口鼻。他在琥珀色的窒息中瞪大双眼,最后映出的却是陈樵隔空以血染的斧面虚按操控的虚影——少年瞳孔不知何时己染上地脉的土金色。
“坤为地……承杀载怨……”
陈樵脑中闪过祖父临终的呓语。他无师自通地转动斧柄,斧面坤卦的血痕分裂成八道暗红光丝刺入星图,整个燕山地脉在意识中铺展如掌纹。那三根锁龙钉正化作黑蛇啃噬地脉,而封印深处……有东西在撞门!
“呃啊!”
剧痛贯穿太阳穴。强行操控地脉的反噬让陈樵跪倒在地,斧面上代表风灵(巽)的异纹骤然黯淡。裂缝外幸存的差役趁机掷出火把,烈焰顺着松脂蔓延,祖地顿成火海。
“哥……”小妹埋下的麦秆罗盘玩具在火中浮现虚影,脆弱的麦纹竟引动地气形成微型震卦(?),火势随之一滞!
陈樵趁机扑向甬道。转身刹那,星图凹槽突然渗出幽蓝液体,池中父亲幻象再度浮现——
“守拙!从兑位(西)走……去雷击木!”
父亲的手指豁然指向西方,那是他坠崖时见过的雷击孤松方位!
斧心那点土黄光点应声炸裂,斧柄在他掌中剧烈扭转,血痕的末端死死定在指向西方的方位!
碎石如暴雨砸落,甬道开始坍塌。陈樵在烟尘中滚进山缝,紧握斧柄,斧面坤卦的血痕彻底凝固成暗金色。斧柄指向西方时,他最后瞥见祖地火海外围——
三团幽蓝狐火正引着大批官兵包抄而来,火影中隐约凝出狐面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