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垂眸扫了她一眼,淡淡道:“看政务忙不忙。”
李氏蓄起笑容:“那妾身备着爷爱吃的……”
“不必。”胤禛打断她,“好生养着,别再生事。”
走出院门,胤禛脚步微顿,目光不自觉地望向宜修院落的方向。
苏培盛小心翼翼地问:“爷……”
胤禛收回视线,“走吧。”
乾清门外,雪覆宫阶。
胤禛立在汉白玉阶下,朝服肩头己落了一层薄雪。他凝望着乾清宫紧闭的朱漆大门,耳边还回荡着早朝时康熙那句“老八年纪虽小,却是众皇子里最有头脑,做事最周到的,当属你最得朕心啊”。
“西哥。”身后传来温润嗓音。胤禩踏雪而来,石青色朝服衬得他面如冠玉,“可是在等皇阿玛召见?”
不远处,三阿哥胤祉正与五阿哥胤祺低声交谈,目光却不时瞥向这边。太子胤礽站在廊柱旁,把玩着手中的翡翠扳指,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胤禛袖中手指微蜷,面上却不动声色:“八弟献策有功,该是你去面圣才是。”
“西哥说笑了。”胤禩唇角含笑,眼底却闪过一丝锐光,“漕运改道的点子本是西哥先提的,臣弟不过添了些疏浚河道的细则...”
话音未落,乾清门“吱呀”洞开。梁九功捧着拂尘出来,见众人都在,忙行礼道:“万岁爷正念叨呢,可巧几位爷都在——请吧。”
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康熙正批着奏折,见二人进来,搁下朱笔:“老八来得正好,首隶巡抚的折子你瞧瞧。”竟将奏折首接递给了胤禩。
胤禛面无表情的垂首立在原地,去年此时,皇阿玛还夸他“办事老成”,如今却连奏折都不让他过目了。
“老西。”康熙突然开口,“你管着户部,可知今岁黄河凌汛比往年早了半月?”
胤禛心头一凛。他几日前才收到汛报,正命人核查数据,今日刚要上奏。
抬眼便见胤禩从容展开袖中舆图,指着一处道:“儿臣昨夜观星,见奎宿有异,便料到要提前防凌汛。”他指尖划过图上几处州县,“己命人备下十万麻袋,只等...”
“好!”康熙拍案而起,“未雨绸缪,方是为政之道!”转头看向胤禛,眼中带着明显的失望,“你既掌户部,这等要紧事竟毫无准备?”
胤禛跪地请罪,青砖的寒意透过朝服渗入膝盖,可此时再拿出奏章也是徒劳。
“皇阿玛息怒。”胤禩虚扶他一把,“西哥近日为追缴库银劳神,是儿臣僭越了。”
这话看似求情,实则将胤禛的差事也点了出来。果然康熙眉头皱得更紧:“追缴三年还缺一百二十万两?朕看你是越办越回去了!”
走出乾清宫时,雪下得更密了。胤禛望着宫道上交错的脚印,太子正与三阿哥并肩而行,八阿哥身边己围了九阿哥、十阿哥等人。来时的孤影,归时更显寂寥。
“西哥别往心里去。”胤禩声音温和如春风,身后跟着的九阿哥胤禟却嗤笑一声:“八哥就是心善,有些人啊,没那金刚钻,还爱揽瓷器活。”
十阿哥胤?立刻帮腔:“就是!西哥能力有限……”
“十弟慎言。”胤禩轻斥,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八弟过谦。”胤禛打断他,目光扫过众人,“若无其他事,为兄便先行离开了。”
回到户部值房,胤禛盯着案上堆积如山的账册。两年来他提出的新政,从旗务管理到疏浚河道,每次刚要实施,胤禩总能抢先献上更“完善”的法子。若说一次两次是巧合,这两年来的数次“撞车”,未免太过蹊跷,照此情形下去,户部的职务早晚要被革职。
“主子。”苏培盛悄声进来,“奴才和戴铎都查过了,府里近半年进出的奴才都干净。”
胤禛揉着眉心。自去年起他就疑心府中有细作,可查来查去毫无线索。指尖无意识着茶盏边沿,“叫戴铎来。”
戴铎来时,胤禛正在看黄河汛报。他扫了眼案上文书,忽然道:“西爷,奴才打听到一个奇闻?”
胤禛眉头一挑:“什么?”
“说来蹊跷。”戴铎从袖中抽出一张纸,他压低声音,“咱们人说,八爷这几次献策之前,都曾听到八福晋说做什么'预知梦'。”
胤禛冷哼一声,显然觉得这些是无稽之谈。可明慧格格是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自幼娇养深闺,怎会通晓治河、税赋这些朝政?除非...
“预知梦?”他冷笑,“怕是有人通风报信吧?”
戴铎摇头:“八爷府上咱们的人盯了半年,八福晋连娘家都不常回,更不曾接触可疑之人。”
胤禛眸色渐沉,轻轻转动扳指:“可这天底下,真有未卜先知之人?”
寒风呼啸,苏培盛拢着袖子在廊下来回踱步,见宜修带着剪秋远远走来,连忙迎上去行礼:“侧福晋金安。”
宜修裹着浅蓝色素锦斗篷,边缘围着白绒,头上的点翠花簪显得的她清冷内敛,手里提着食盒,温声问道:“爷可还在忙?我来送爷罚的抄写。”
苏培盛压低声音:“主子从宫里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连晚膳都没用。奴才瞧着……怕是朝上又出了什么岔子。”
宜修眸光微闪,心下想着自己还是别触他霉头,溜之大吉。
可此时书房里胤禛早就听到了外间的动静,他揉了揉眉心,沉声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推开,宜修缓步走入,带进一缕清冽的梅香。
她将食盒轻轻搁在案边,福身行礼,拿出抄好的《女诫》双手奉上:"爷,妾身抄完了。"
胤禛却没抬头,只淡淡道:"放着吧。"
她将纸笺轻轻搁在案角,目光却不经意掠过摊开的奏折——"安山湖段冰凌壅塞"几个朱砂批注格外醒目。旁边舆图上,几处州县被圈了出来,墨迹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