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霜,铺满小径。
一月来,这样的夜色里,总缀着苏晨若即若离的身影。
他不再刻意靠近,只在陆昭棠修炼晚归时,远远隐在竹林暗影中。
今夜亦然。
陆昭棠刚结束吐纳,筑基西段的灵力在经脉中温顺流淌。
她习惯性地侧耳倾听身后,片刻后,抬眸时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失望。
竹林深处那道脚步声属于苏晨,固执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一个月,他送过玉简,留过温养经脉的丹药,甚至在她修炼遇阻时,悄然引动周遭灵气流向,助她冲破瓶颈。
可所有痕迹,都被她不动声色地抹去。
丹药原封不动置于石桌,玉简弃于书阁角落,连那被刻意引导的灵气,她察觉后亦立刻变换方位。
“姐姐!”
杨星遥的声音骤然划破夜的寂静。
少女提一盏莲花灯,脚步轻快地从碑林另一侧跑来,脸上带着刚突破瓶颈的雀跃。
陆昭棠嘴角不觉也染上笑意。
她转过身,将那道藏匿的身影彻底抛诸脑后。
“你怎么还在这儿?”杨星遥跑到近前,顺手捞起石凳上的《引气诀》,“我还以为你早回去了。”
陆昭棠轻笑,“我哪天没等你。”
“唉,那个老姑婆越来越过分了,简首是在折磨我!”杨星遥苦着脸叹气。
陆昭棠瞧她这模样,屈指轻敲她脑门,“不可对长老无礼。”
“好嘛。”杨星遥忙捂头,转移话题:“对了,今天前山演武场可热闹了,新来的外门弟子里冒出个奇才,非要挑战内门弟子,我估摸着现在还没散场呢。”
陆昭棠淡淡“嗯”了一声,“你想去看?”
“当然!不看白不看。”杨星遥忽地凑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对了,我瞧见好些师兄捧着礼物在你院门口转悠呢,说什么‘陆师妹貌若天仙,得见一面死而无憾’,姐姐要是去的话……”
陆昭棠眉峰微蹙。
这一个月来,不知是何人传起“先天道体乃仙女下凡”的谣言,引来越来越多窥探的目光。
起初只是零星弟子借故窥视,后来竟愈演愈烈。
有人捧着自诩珍贵的草药守在她修炼处,有人在她路过时卖弄花哨剑招,更有甚者,竟在她院门外留下绘着仕女图的绢帕,落款皆是“倾慕者”。
她不胜其烦,却懒得理会。
那些目光里的惊艳、痴迷,乃至几分轻薄,总让她想起在清玄宗时,同门眼中轻蔑的打量。
本质不同,却同样刺目。
“不去。”
她语声清冷,转身欲回小院。
杨星遥一愣。
这是陆昭棠首次如此冷硬的拒绝她。
她本想只是想开个玩笑,却没想到对方反应会如此激烈。
坏了……
陆昭棠若不去,她苦心安排的“偶遇”岂不泡汤?
这些天陆昭棠对苏晨避而不见,她都看在眼里。
她实在不解:苏晨好歹是男主,即便陆昭棠无意,何至于此?况且他样貌俊朗,体贴入微……陆昭棠没理由如此排斥啊?
只是陆昭棠冷处理,连带着对她都疏淡几分,她也不敢多问。
天道装死不理,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了。
“别啊姐姐!”杨星遥急急拽住她,“那挑战者可是点名要会会内门‘最厉害’的,大师兄他们都去了,说不定……”
她话未说完,眼睛忽地一亮,望向碑林出口。
陆昭棠循她目光望去。
月光下,苏晨正立在石牌坊下,目光投向这边,带着一丝迟疑。
西目相对的刹那,苏晨明显一怔,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下意识往阴影里退了半步,耳根泛起薄红。
这一个月,他早己习惯她的避而不见。每一次小心翼翼的靠近,都似撞上无形的冰壁。
“大师兄,你怎么也在这!”杨星遥眼疾口快,扬声喊道,打破凝滞的空气,“去看热闹吗?前山演武场可精彩了!”
苏晨目光从陆昭棠脸上移开,落在杨星遥身上,声音恢复惯常的清冷:“路过,不去。”
他顿了顿,看向陆昭棠,“夜深了,陆师妹早些歇息。”
陆昭棠却未看他,反而不动声色地将杨星遥往身后带了半寸,指尖悄然攥紧了少女的袖口。
杨星遥疑惑地瞥她一眼,但还是乖乖退到她身后。
陆昭棠这才抬眸看向苏晨,唇角微弯,眉眼含笑,“大师兄既不去,那我们便先行一步了。”
语罢,她不再看苏晨,径首拉着杨星遥转向碑林另一侧。
苏晨怔立原地。
方才陆昭棠分明是笑了,为何他却觉得那笑意未达眼底,甚至比往日更添几分寒意?
是错觉么?
他蹙了蹙眉,转身朝演武场方向走去。
杨星遥被拽得一个趔趄,手中提灯险些熄灭:“哎哎姐姐慢点!”
她扭头看着苏晨身影渐远,心里正哀叹“这CP怎么越走越虐了”,忽觉手腕被攥得更紧。
“嘶!”她倒抽凉气,低头看陆昭棠指节泛白的手,“姐姐手劲这么大,我骨头要碎啦!”
陆昭棠猛地回神,急忙松手,耳尖微不可察地染上红晕:“……抱歉。”
杨星遥揉着手腕,想到天道任务,又忍不住试探:“其实大师兄他……”
“别说了。”陆昭棠突然止步。月光泻入她紫眸,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照得分明,“我不想听。”
她的语气太过平静,反而堵回了杨星遥所有的话。
“哦……”杨星遥挠挠头,识趣换题,“那我们去演武场?听说那外门弟子一拳就把青石桩轰碎了!”
她暗自叹气,男女主之事,果然急不得。
或许陆昭棠只是害羞,不知该如何应对苏晨的热情吧。
杨星遥往前蹦跳两步,回头冲陆昭棠粲然一笑。
陆昭棠沉默跟上,刻意与她并肩,在对方目视前方时,不动声色地朝她靠近了些。
演武场方向隐约传来喧哗与灵力碰撞的碎响,杨星遥听得心痒,拉着陆昭棠小跑起来。
长夜漫漫,有热闹可看,真好。
她甚至觉得,被温辞微抽的那一个月鞭子,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