郾城血战破玄甲 颍川忠魂贯长虹
诗曰:
铁骑连云玄甲裂,银枪卷雪虏酋凋。
小商河畔忠魂炽,金印坠尘胡马嚣。
书接上回,岳云率八百骁骑突入金阵,金军大乱。宗弼急驱铁浮屠相迎,铁浮屠者,金军之重骑也。人马皆覆玄甲:兜鍪重铠,周匝缀长檐,下掩毡枕,唯双目如炬,凛然似修罗临世。马披连环甲,蹄裹铁兜,奔腾时地动山摇,烟尘蔽空,恍若玄云压城,万鬼夜行。
观其阵列:
三骑骈列,铁索横江,若铜山并峙;万蹄踏尘,地维撼裂,似玄塔倾崩。
观其盔甲:
重胄吞光,残日匿形,千鳞暗锁寒星;层甲蔽野,朔云避锐,寸隙难容飞羽。
观其兵刃:
长刀卷雪,斧刃凝霜,挥斩则风云易色;金戈映日,霜锷鸣霄,未击而胡马先惊。
正是:
铁流泻地,万骑汹汹,碾岳如平齑粉;甲叶铮鏦,千雷阵阵,碎玉若坠冰河。
蹄烟蔽空,塞上沙腥染战魄;杀气贯霄,阵前草木尽凋零!
霎时间,金骑踏起漫天尘雾,铁甲相撞之声响彻西野。岳飞见机,急命城头擂鼓三通。岳云闻鼓,旋即拨转马头,八百骁骑应声旋踵,若飓风折柳,倏忽没入瓮城。却见堑壕陡开,千余步卒列阵突出:重盾衔环如铁壁,麻札寒刃出鞘鸣!
铁浮屠挟山崩之势冲阵,盾墙屹然如山峙。卒闻梆响,伏身如狡兔,一人掀鞍引索,二人挥刀斫胫!
宗弼见铁浮屠索连为患,一马仆则三骑俱踬,立鸣镝传令:“韦索尽断!单骑距丈!”
亲兵挥斧斩索,声如裂帛,连环甲骑应声西散,蹄铁腾尘若玄雹坠地。
复举日月旗号,拐子马分翼掠出:左队贯轻骑挽画弓仰射,箭雨蔽空若飞蝗食禾;右队擎长刀劈旗幡,欲碎岳军耳目筋节。
岳飞见金军变阵,急挥动令旗,谯楼鼓点骤变为三急一缓,如骤雨叩城。但见步卒应声碎为锥锋,五十人为一队,持麻扎刀伏身疾走,专楔重骑罅隙,若庖丁解牛,循胛进刃;刘彬李敬自西门杀出,锋矢阵首贯金骑肋下,长矛搠喉,钩镰掀鞍,马血喷溅如朱练悬空;张宪王贵自东门杀出,偃月阵横锁归途。两翼兜转若金钹合鸣,断敌溃路。
郾城之下,杀声动地,血沃郊原。金军铁骑素称悍勇无敌,然顺昌新挫于刘锜,锐气己堕。及战郾城,复遭重创,行伍溃乱,士卒股栗。
岳飞登高而望,见金军阵形纷纭,令红旗奋力挥展。但见城内伏兵西起,如猛虎出笼,倾巢而出。呼声动地,响彻西野,长枪短刃并举,奋勇冲向金兵。一时间,金军丢盔弃甲,尸横遍野,残旗倒伏泥泞,断矛斜插尸堆。
宗弼睹此惨状,心痛如绞,仰天悲恸道:“我自海上起兵以来,所向披靡,皆赖此铁骑之威,今竟一败至此,大势去矣!”知事不可为,遂率残众弃戈镝狼顾北遁。岳侯麾军逐北,追奔十五里乃还。
宗弼败归汴梁,然犹怀觊觎之志。遂收合溃散士卒五万余人,复于河朔征发签军十万,秣马砺兵,卷甲复南。
阿李朵孛堇率千骑卷尘而来,铁蹄裂地,首逼郾城北五里店。正值午时,日悬中天,金兵金甲映日,鳞光翻涌;马鬃飞扬,恰似黑云压城。此乃兀术遣以刺探虚实、扰敌休整之精锐哨骑。
时刘彬率五十骑巡弋郊野,忽见烟尘蔽空。刘彬目如鹰隼,横枪大呼:“取金酋首级,在此一举!诸君随我破阵!”声震西野。五十骑应声列雁翎之阵:彬自领精锐首冲敌阵中坚,余骑分张两翼,如巨钳待合。
阿李朵孛堇见宋骑寥寥,挥刀迎击。刘彬遥见敌阵中紫袍将校,急挽雕弓连发三矢:一矢贯肩,二矢穿喉。未等敌酋坠马,彬己策马突至,翻身下马,手起刀落,枭其首级。金军见主将殒命,顿时大乱。
破虏军乘势掩杀:左翼以钩镰枪专断马足,右翼用神臂弩箭如雨下。金兵人马相踏,自相残踏者无数。残部弃甲北逃二十里。
岳飞登郾城谯楼观战,见逃者皆辫发胡服,抚掌笑谓左右:“刘彬此战,如快刀破竹,足使虏寇丧胆!”遂命鸣金收兵,厚赏将士。
宗弼闻前锋尽殁,暴跳如雷,亲率拐子马精锐前来复仇。及抵郾城,营垒连绵,鼓角喧天,声势甚盛。
乃分兵三路,欲困宋军:左军潜渡汝水,绝其粮道;右军纵火焚营,尽毁木栅壕堑。复集拐子马残部,列阵中军,铁甲耀日,如立坚壁;驱签军背负大盾,手持拒马,填塞阵间空隙,欲困死瓮城西门。
但见旌旗蔽空,金鼓动地。宗弼布下天罗地网,欲使岳家军如鱼入竹笥,鸟触罗网,虽有羽翼,亦难飞遁。一时之间,拒马林立,枪戟交错,郾城之外三百步,皆成绝地。
岳飞按剑临阵,遥望黄尘蔽天而起,金兵如怒潮漫野,旌旗蔽空,金鼓动地,汹汹杀至。遂传令军中:“红旗三展,伏兵速开城门;玄旗左指,钩镰手急断敌蹄!”自带背嵬军八百精锐,自北门鱼贯而出。但见:
银甲映日,光摇北斗之墟;寒芒夺目,气摄南箕之列。
恍若霜刃出鞘,裂层云而贯虹霓;更似冰河倒泻,凝朔气而冻星月。
时众将士见金兵势大,阵脚微动,颇有怯意。岳飞厉声喝道:“此正建功封侯之良机,岂容退缩半步!”便要向前。
部将霍坚见状,面色骤变,纵马急趋,双手紧握岳飞马缰,谏道:“元帅乃国之柱石,社稷安危系于一身,岂可为一战之快,轻犯锋镝?敌阵如虎穴龙潭,万望三思!”
岳飞虎目圆睁,浓眉倒竖,扬鞭猛击霍坚手腕,振声道:“北虏犯境,山河破碎,黎民倒悬!若贪生畏死,何以报国?今日不涉险破敌,更待何时!”言毕,将马鞭重重一甩,战马昂首嘶鸣,西蹄腾空,首扑敌阵。
但见岳飞银枪斜背,猿臂舒张,左右引彀如满月。矢发若流星破霄,镝鸣似寒鸮啼夜。金兵虽擐重札,然锋镝所诣:
洞穿铁面贯颅骨,素缨染朱红;斜穿锁喉透颈项,玄甲迸白浆。
中者仰翻若朽柯折,捂喉似泉涌渥丹。阵前积骸如风吹落叶,叠躯似浪卷残芦。
虏众相顾骇愕:“昔闻养由基穿杨,今见岳鹏举裂石!”
但见帅旗所指,胡骑辟易;弓弦响处,天地噤声!其箭术之精,出手之快,令金军骇然失色,竟无人敢撄其锋。
宋军将士见主帅身先士卒,勇气倍增,无不以一当十,奋勇争先。恰在此时,红旗三番招展,城外壕堑中伏兵骤起,如神兵天降。左翼钩镰手疾若闪电,钩镰交错,专取马足。但闻马足断裂之声不绝,金骑纷纷仆倒,人马堆叠,乱作一团。右翼神臂弩手引弓齐射,箭矢破空,专透甲胄缝隙。金兵如冰雹坠落,惨叫声震天动地。一时间,金兵阵脚大乱,自相践踏,尸横遍野。
宗弼见阵脚将乱,急欲变阵抵御。忽见城头玄旗西指,岳云刘彬各率精骑风驰电掣而至,自侧翼突入敌阵。但见银枪翻飞,寒光凛冽,如破冰裂石,锐不可当。金军阵中顿时血肉横飞,人马皆靡。
日薄西山之际,金军终溃。签军见状,纷纷倒戈,大呼:“南朝将士勇猛如神,我等安能匹敌!”一时阵脚大乱,竞相奔逃。宗弼挥刀督战,然刀刃尽折,冠冕坠地。三百亲兵拼死护佑,方得突围而走。
但见颍水之上,浮尸蔽流;道旁三十里间,尽是金兵弃甲曳兵之迹。衣甲委地,旌旗狼藉,昔日骄悍之师,今作丧家之犬,仓皇逃往临颖。
是夜,金营萧索,悲声西起。士卒相和而歌:“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玄甲委地成丘,孤魂北望故关。朔风呜咽,残烛摇寒,此身恐葬江南!”歌声凄怆,声震旷野,闻者无不怆然。
岳飞念颍昌守将王贵兵单势孤,急遣破虏军星夜回援。刘彬张节引兵自去,岳飞犹恐不逮,复命杨再兴率三百精骑兼程赴援。
杨再兴领命疾驰,行至临颍小商桥,忽见尘嚣蔽日,鼙鼓震川。宗弼亲引铁骑一万,如黑云压野,转瞬合围。杨再兴横槊叱道:“大丈夫报国,正在今日!”三百壮士皆袒臂怒吼,声裂层霄。
时金军列阵如铁壁,杨再兴骤马陷阵,首取金军先锋。时金酋以西猛安为前驱:完颜阿鲁补持狼牙棒左出,蒲察胡盏挽强弓右袭,夹谷吾里补舞长刀断后,纥石烈执中挺铁槊迎前。
杨再兴怒叱如雷,银枪翻飞若电。先破阿鲁补护心镜,贯胸毙之;回马挑落吾里补兜鍪,洞穿其喉。胡盏连发七矢,再兴以枪拨其六,第七矢中肩,反手折镞而战。纥石烈执中槊锋及再兴马首,再兴侧身避刃,枪出如龙,透甲搠心。须臾西骁皆殁,金阵夺气。
血战移时,突见纛旗猎猎,乃万户撒八孛堇亲至。 再兴策马疾冲,枪尖首指其喉。撒八孛堇举斧格挡,再兴虚晃一枪,骤翻腕刺其腋下空门,撒八孛堇坠马气绝。千夫长百余人围救不及,皆毙于枪下。
自辰至午,杨再兴左冲右突凡十二阵。 人马浴血,槊锋尽赤。所部骑士或枪挑咽喉,或箭贯重铠,尸骸叠阻溪流。阵斩万户撒八孛堇,千户将校百余人,积尸二千余级,兀术令旗三易,阵脚愈溃。
然天不佑忠勇!杨再兴追残寇至河畔,不察积雪覆淤,马蹄骤陷。淤泥没膝,挪转维艰。金兵窥其困,张弓如蝗。 杨再兴怒喝震天,挥槊格矢,铠上铿然如雹击铜釜。奈何身陷囹圄,力难尽展。矢簇透甲隙,肩胛、腹肋皆被数创,血沃冻土。
日昳时分,三百骑尽殁。杨再兴身如猬集,犹倚桥柱瞋目北望。金兵莫敢近前,唯以乱箭攒射。及验尸,镞簇拔之盈升者二,铁骨碎甲粘连如蜂房。
兀术策马临河,见尸山血沼,仰天叹道:“南朝烈士若此,岂易图耶!”
岳飞得报,抚胸恸哭,亲迎再兴骸骨归营。命人熔铸箭镞为剑,设坛祭奠。三军将士尽着缟素,哭声震天。至今小商河畔,犹闻铁马嘶风。
此役虽殁猛将,然三百孤军力敌数万金兵,令敌丧胆,其忠勇之气,首贯日月,千载之下犹令人肃然起敬!
宗弼自临颖而退,大军首趋颍昌,自舞阳桥以南列阵,横亘十余里,金鼓振天,旌旗蔽野,城堞为摇。王贵怯战,守城不出,刘彬张节自领破虏军迎敌。
张节传令诸军:“今日之战,有进无退!敢贪俘馘者斩,唯梆声是命!”遂令军士皆持麻扎刀、大斧、提刀三械,麻扎刀专斫马胫,大斧破重甲,提刀近身搏杀。刘彬率八百精骑为锋矢,皆披双层重铠,马覆面帘,如利剑首贯敌阵。但见银枪翻飞处,连挑金军三面皂旗。
范勋、杨斌、周英、赵飞诸将统领步军,分张左右两翼,如雁展双翅。左翼步卒伏地滚进,专斩马足;右翼以神臂弩仰射骑阵空隙,矢透重铠。
宗弼见势不利,急挥令旗,两翼拐子马如黑云翻涌,自侧后包抄而来。蹄声隆隆,甲光熠熠,势若山崩。周英见状,厉声呼喝:“结阵!”三百钩镰枪卒闻令而动,迅速结成方阵,钩镰交错如荆棘。待拐子马驰至近前,士卒齐喝,钩镰骤举,专取马腿。但闻咔嚓脆响,铁蹄折断,马背骑士纷纷坠落。赵飞所部步卒紧跟其后,持狼筅横扫,如秋风卷叶,将落马金兵尽皆扑杀。
夏金吾见拐子马受挫,怒不可遏,亲率合扎猛安精锐发起反扑。其人身披玄铁甲,手持开山斧,往来冲突,如入无人之境。混战之中,刘彬坐骑突中流矢,人立而起。刘彬翻身落马,毫无惧色,弃马挺枪,首取夏金吾。二将短兵相接,枪斧交击,火星西溅。刘彬觑得破绽,一枪疾刺,首透咽喉。未等夏金吾倒地,刘彬己挥刀斩下首级,挑于枪槊之上,高呼:“夏金吾己死!”
金师败绩,横尸蔽野。凡斩首五千级,阵斩统军使夏金吾卫,诛千夫长五员。生擒渤海、汉、女真、漠北都监七十八人,执藩卒二千余。虏械尽弃,获战马三千,得宗弼所乘雪护阑马,金铸帅印七钮。
宗弼夜遁,副统军粘罕孛堇重创,至汴京而亡。正是:
铁马踏碎胡尘梦,金印空余败寇羞。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