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来啦!”朱雀大街上花枝招展的少女翘首以盼,街道尽头,一阵黄土翻飞,探花郎一身明黄衣袍自黄沙之中破风而至,引得周遭少女阵阵惊呼。
“这探花郎怎的和那日见得不大一样?”仁玉混在人群中,踮着脚满脸疑惑。
“这位郎君怕是才来长安不久,又非仕途中人?”仁玉转头看见一衣着鲜亮的少女,头顶一对圆双髻别着一对可爱小绒花,一条绿色披帛自左肩而下,于腰间缠绕。额头一点红色花钿更显俏皮灵动。只是那眼中闪过的一丝淡蓝光泽十分不寻常。
这哪里是什么小姑娘啊?分明是堂堂三十三重天降福神官隐钰!
仁玉:“... ...”
他强忍着笑冲少女行礼道:“正是,不知小娘子有何高见?”
“这探花郎自进士科及第中选出,共二人,皆是俊朗年少,可在登科后三日内采长安鲜花,且不论王公贵族都要与他让路。”隐钰倒是忍得住,娇声一掩娇俏容颜。
“小娘子天仙之姿,如河畔弱柳,不知年岁几许,可有婚配?”
那少女以袖掩面娇羞一笑道:“妾乃一介乡野村妇,家母早亡,只留家父与妾在这凡尘漂泊。如今家父年事己高,身染不治之症,如今别无他求,只求在家父仙逝前妾得一安身之所。家父曾言,若是如此,便死而无憾。”说着竟轻轻抽泣起来。
“妾家中清寒,相貌丑陋,无人提亲己是人老珠黄,如今己是二九之岁。君若不弃,可否收留妾身,哪怕为奴为仆!妾身只求一安身之所。”
就在此时,人群之中一阵骚动。平康坊门前,探花郎在白马前半跪着,黄土粘在了他洁白的官袍之上;他怀中一抹鹅黄惹人注目,黄沙渐息,怀中少女慌忙起身行礼:“郎君,妾身失礼。”
“为某之过,娘子无过。”探花郎也红了脸,“敢问娘子尊姓,家室,改日某定登门道谢!”
“清河崔氏,崔念兰。”少女脸上宛若朝霞,绯红一片,“家住兴化坊。不知郎君... ...”
“周辞,字书礼。”探花郎说完方知失礼,又赶忙道歉:“娘子宛若洛水神女,令小子一时失态,还望娘子勿怪。”
“别演了,主角登场了!”仁玉抱着被人群冲撞“跌倒”的小娘子,“你怎么化成这副德行?”
“庐州神官特地嘱托,说齐小郎君并无婚配,要么随便找个凡人女子娶了,要么让我化作女身再追一遍。”隐钰换回了原本的声音,于是,仁玉诡异的看着一个面容俏丽的妙龄少女发出低沉的男子声音。
“你还是用女声说话吧。”
仁玉无语,只好点头作罢,只听得周围人群中一阵私语。
“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呐!”
“这小娘子好生面善,定能和探花郎共成一段佳话!”
“清河崔氏,名门望族。这探花郎有福啊!”
惊蛰己至,春雷炸响。无名虫蛇不知从何处阴暗中爬出,首首冲着崔念兰背后而去。崔念兰来不及躲避,只听得眼前郎君惊呼,眼前光影流转,等定下神来,自己己被周辞挡在身后。
“念兰小心!”
周辞抽出竹篮中一朵尚在含苞之中的梅花,折断枝丫,抬手首冲着那草蛇将手中锋利的断木打去。瞬息之间,鲜血横流。周辞转身捂住崔念兰的眼睛柔声道:“念兰别看,脏。”说着指尖一转,将那朵梅花轻轻别在少女乌黑发间,“梅花娇若霞,美人眉似画。好花还需陪美人,娘子今日为某之过,失礼。改日某亲自登门道谢。”说着翻身上马,带起一阵清风拂过美人发间。
“烦请郎君早些来道谢。”少女硬着春光,大方一笑,“郎君冰雪玉人,定能讨得家父欢心。”
看着远去的一阵黄烟,仁玉忍不住称赞道:“一气呵成,真是会撩,哥,你跟他一比可差远了!”
“是吗?”
日头正盛,在挥汗如雨的长安城朱雀大街上,仁玉不禁打了个冷颤,身旁少女用低沉又温柔的男声笑道:“那,我要不要再帮你回忆一下,当年你我结为道侣之时,说的那些海誓山盟?”
“不必了不必了,西五百年的事了。”仁玉浑身冷汗,“哥,你看看,咋说合适。说两情相悦,结为夫妻?”
“凡人婚姻结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可儿戏!”
“那尊翁是谁?”
“你一定要问吗?”
看着仁玉好奇又迫切的眼神,隐钰脸上万年不动笑容终于似破冰一般层层瓦解。
“司命。”
“... ...”
为什么司命是你爹?凭什么啊!
“... ...新课进士一甲状元为从五品太史令,一甲榜眼为从六品秘书郎,一甲探花为从七品太常博士... ...”
太极宫的屋檐上,仙人骑鹤欲上青天。宏伟宣政殿内金碧辉煌,数根巨大的金丝楠木柱站立在方圆纹样的天地之间,阳光自宽大的门窗中投了进来,斑斑驳驳,将整齐的图案切碎了。
“陛下,臣有谏言!”一位身着紫官袍,腰系金玉带十三銙的老者不等高台之上的宦官念完新授官职,便大步走上前去。
“爱卿有何谏言呐?”皇帝扶额叹气。
“这是便三次易主的魏徽大人。”周辞缓缓转头,身边一浅绿衣袍的少年笑嘻嘻的看着他。
“徐关,徐成月,苏州人士。另一个探花郎,幸会啊!”少年笑嘻嘻的看着周辞,身后忽的轻轻挨了一脚。两人皆是一顿,躬下身子转头看去,一老者鬓发胡须花白,对着两人怒目而视。
两人:“... ...”
“那是我老师,是个老顽固。”徐关依旧我行我素,他一边瞄着跪在地上的魏徽,一边微微侧头笑道:“同僚一场,同科及第,下朝喝酒去啊。”
“大胆!”
忽的一声吓住了悄悄发笑的两人,看着周遭众人齐刷刷跪下,两人也急忙跪倒在地,喊着圣上息怒。
“城中禁军空虚,边庭飘摇。你竟令朕撤回旨意,放中男归乡!且天子旨意岂能收回!”
魏徽义正言辞:“陛下英明,怎不知此举为祸家国,于民不安!”
高台之上的皇帝险些气晕,但也强撑着问:“你且说说,朕如何祸国殃民!”
魏徽不卑不亢,缓缓起身。整理衣冠后躬身行礼,中气十足:“臣闻孟春之日,禁止伐木,毋覆巢、毋杀孩虫、胎夭飞鸟、毋麛毋卵。伐其木以求硕茂,覆其巢而望幼鸟,杀其孩虫而欲生机,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古之君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今圣上欲使中男入军,斯亦伐木而求木茂,覆巢而求幼鸟,杀孩虫而求生机,何以治国久安?
回首古之君,秦以征取重赋以致田无颗粒,民不果腹。终致楚民暴动,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豪杰亡秦族矣。汉文、景二帝取黄老之学,与民休息,戒奢以俭。比及三年,以使足民。及至汉武,承先祖之志,集天下之权,聚天下之才,收天下之粮,征天下之财。北却匈奴,乃使卫、霍二将守之。开疆扩土,治国之盛。今下战事初息,正值文、景之时,何不与民休息,而简点中男入军。何不为伐木、覆巢、杀其孩虫焉!竭泽取鱼,非不得鱼,明年无鱼;焚林而畋,非不获兽,明年无兽。况陛下初即位,特下诏书曰:'逋租宿债,欠负官物,并悉原免。'而今又征中男入军,何不负先之圣明?
君人者,必思民贵君轻,以民为本;载舟覆舟,所宜深慎。臣请陛下免去先之旨意,令中男归家耕田,且毋征节令税。鉴先秦之速亡,汉之久安,与民休息,毋误农时,方得大道之治哉!”①
一袭话毕,大殿内鸦雀无声,周辞心中暗暗震惊,连连称赞:“圣上当真是明君圣主!此等犀利言辞之人,还得重用!”
“爱卿言之有理,还待朕再商议。”皇帝高高坐在金黄龙椅之上,满面疲惫,“退朝。”
“陛下,臣还有本要奏!”
“明日再来!”②
作者有话说:①臣闻... ...:部分取材自唐代魏征《谏太宗十思疏》、《贞观政要?魏征反对征召中男入军》、《过秦论》。
②魏徽与皇帝:即是魏征与唐太宗,各位感兴趣可以上网了解了解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