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背包带勒进肩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废墟特有的铁锈与尘埃的苦涩。墨烬觉紧跟着追光小队在扭曲的钢铁丛林与狰狞藤蔓的夹缝中穿行,靴子踩在松脆的瓦砾上,发出令人心悸的碎裂声。洛希悦像只不知疲倦的粉毛兔子,时不时端着相机窜到队伍侧翼,对着锈蚀的宏伟结构或墙缝里顽强钻出的、颜色妖异得令人不安的苔藓按下快门。
“看那个扭曲的金属拱门!像不像巨兽的肋骨?配上这末日滤镜,绝了!”她压低声音兴奋地嚷嚷,试图分享她的“艺术发现”。
萧竹走在最前,如同一把出鞘的冰刃,每一步都带着无声的警戒。他手中的短突击步枪从未真正垂下,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可能潜藏危险的阴影角落、每一丛看似无害却布满致命绒毛的变异灌木。杨叔紧随其后,宽厚的背影如同一堵移动的壁垒,霰弹枪斜挎在身侧,步伐沉稳,目光则更多落在脚下和周围的环境细节上,判断着结构的稳定性和可能存在的陷阱。炽羽走在队伍中心偏后,深紫色的风衣下摆在尘埃中拂过,姿态依旧从容优雅。她指尖的暗金硬币无声地翻转,紫罗兰色的眼眸扫视着前方,也偶尔,若有似无地掠过你的肩膀,那目光仿佛带着某种穿透性的审视。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行进中失去了意义。肩胛下的异物感像一枚冰冷的指针,随着每一次心跳微微搏动,提醒着你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突然,萧竹猛地抬手握拳——一个绝对静止的战术手势。
所有人瞬间停步,屏住呼吸。
前方,一根粗壮得不像话的、布满青黑色瘤状凸起的藤蔓,正从一面倒塌的墙壁缝隙里缓缓探出。藤蔓表面覆盖着一层在昏暗光线下几乎看不见的、细密的灰白色绒毛,如同无数敏感的触须,正微微颤动着,捕捉着空气中最细微的扰动。
萧竹眼神冰冷,手指无声地搭在了扳机护圈上。杨叔的手也按在了霰弹枪的握把上,身体微微下沉。洛希悦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大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真实的紧张。炽羽只是静静地看着,指尖的硬币停止了转动,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藤蔓的绒毛颤动了一会儿,似乎没有捕捉到足够强烈的信号,又缓缓地缩回了墙缝深处,像一条潜伏的毒蛇收回了信子。
萧竹的手缓缓放下,无声地做了个“安全,继续”的手势。队伍再次在沉默中移动,紧绷的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久久未能松弛。
不知又走了多久,空气中那股无处不在的铁锈与腐败气息,似乎……变淡了?一种极其微弱、难以言喻的清新感,如同沙漠旅人嗅到的第一缕水汽,若有若无地飘荡过来。
“等等!”洛希悦突然抽了抽鼻子,眼睛猛地亮起,“你们闻到了吗?水!是水汽!干净的水汽!”
萧竹眉头微蹙,显然也捕捉到了异常,但他并未放松警惕,反而更加小心地朝气味来源方向探去。绕过一片被巨大蕨类植物(叶片边缘同样布满危险的绒毛)覆盖的残破拱门,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呼吸一滞。
一条狭窄的小溪,在废墟的夹缝中蜿蜒流淌。溪水清澈得不可思议,在透过灰霾勉强洒下的稀薄天光下,闪烁着碎银子般的光泽。溪底的鹅卵石清晰可见,水声潺潺,在这片死寂之地如同天籁。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溪流两岸,那些变异植物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隔开,稀疏了许多,即使存在,那些致命的绒毛也显得萎靡不振,失去了往日的活性。
“这……怎么可能?”杨叔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他快步走到溪边,却没有贸然接触水面。他迅速从背包侧袋掏出一个扁平的金属检测仪,小心翼翼地探入溪流边缘。仪器屏幕亮起,复杂的数据流快速滚动。
洛希悦己经兴奋地冲到溪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尖沾了点水,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脸上瞬间绽开巨大的笑容:“是真的!没有异味!没有那种……蚀质的腥臭!”她几乎要欢呼起来,但立刻被炽羽一个眼神制止。
杨叔看着检测仪上最终稳定的读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久违的、如释重负的笑容:“读数稳定!蚀质污染指数……低于仪器检测阈值!不可思议!这片溪流……是纯净的!” 这个沉稳的男人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纯净的水!在这被诅咒的废土上,这简首是神迹!
短暂的、几乎带着梦幻色彩的欢愉笼罩了小队的每个人。洛希悦迫不及待地拿出几个空水壶灌水,萧竹紧绷的肩膀也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一丝,冰冷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暖意。他甚至破天荒地走到溪边,掬起一捧水,仔细地清洗了脸上沾染的污迹和灰尘。杨叔则忙着用更精密的仪器采集水样,准备做进一步分析。
你也蹲在溪边,冰冷的溪水冲刷着沾满灰尘的手指,带来一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清凉触感。你学着洛希悦的样子,掬水洗了把脸,试图洗去废墟的尘埃和实验室残留的冰冷记忆。就在水流滑过脸颊的瞬间,你脊椎骨下方那冰冷的异物感,突然……极其轻微地……“悸动”了一下!像沉睡的冰粒被投入温水,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融化感!
这感觉转瞬即逝,快得让你以为是错觉。你下意识地摸了摸肩膀,眉头微蹙。
就在这时,蹲在你旁边正哼着歌灌水的洛希悦,动作猛地顿住了。她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死死盯着清澈的溪流底部,靠近一块半埋在水中的、布满奇特螺旋纹路的黑色岩石旁边。
“喂……喂!你们快看!那是什么?”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只见在溪底细碎的白沙和鹅卵石之间,靠近那块黑色岩石的缝隙里,散落着几颗……极其微小的光点。它们只有米粒大小,甚至更小,如同被揉碎了的星辰碎屑。它们散发着一种极其柔和、纯净的乳白色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拥有穿透水流的奇异力量,将周围一小片溪水都晕染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这光芒……与这片死寂废墟,与那些扭曲的变异生命,与无处不在的“蚀质”污染,形成了绝对的对立!它是如此纯粹,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令人心颤。
“源……源点之光?”杨叔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几乎是扑到了溪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光点,用镊子极其轻柔地试图夹起一颗。
那微小的光点被镊子尖端触碰的瞬间,光芒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但并未熄灭。它静静地躺在镊子上,如同一颗凝固的、纯净的泪滴。
“是它!真的是它!”洛希悦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但立刻捂住嘴,生怕惊扰了这些脆弱的希望,“传说……传说是真的!源点之光真的存在!它能净化!这条小溪……是因为它们?!”
炽羽不知何时己走到溪边。她蹲下身,深紫色的风衣下摆垂落在的鹅卵石上。她没有去触碰那些光点,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紫罗兰色的眼眸倒映着溪水中那几粒微弱的圣洁光芒,深邃的星云在其中缓缓旋转,仿佛在解读着宇宙的密码。她的脸上没有洛希悦那种纯粹的狂喜,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复杂的情绪——一种历经漫长跋涉终于触摸到传说边缘的、带着巨大责任感的确认。
“是的。”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沉重与希冀,“这就是源点之光。最纯净的秩序之力,蚀质的天然克星。”她伸出手指,隔空轻轻拂过溪水上方,感受着那光点散发出的微弱暖意,“只是……太少了。”
杨叔己经用特制的、内部闪烁着微弱屏蔽力场的透明小管,极其小心地将那几粒微小的光点收集起来。总共,只有六颗。它们躺在管底,散发出的光芒微弱得几乎要淹没在昏暗的天光下。
“这点能量……”杨叔看着管子,眉头紧锁,声音沉重,“别说净化方圆十里,连维持我们携带的便携式净化核心运转几个小时都够呛。太少了,而且……它们似乎处于一种极其不稳定的弥散状态,能量在缓慢逸散。”
短暂的狂喜被现实的冰冷迅速浇灭。希望如同这溪水中的光点,微小,脆弱,却又真实地存在着。
炽羽站起身,目光从装着光点的管子移向小溪的源头方向——那消失在更幽深废墟阴影中的狭窄河道。她指尖的暗金硬币再次开始无声地翻转,折射着溪水的波光。
“看来,我们的‘光’,并非一颗完整的太阳。”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它被打碎了,像星辰的碎片,散落在这片无边废墟的各个角落。”她转过身,紫罗兰色的眼眸扫过小队每一个成员的脸,最后停留在你身上,那目光仿佛在说:看,这就是我们的对于自然的微小但又不可忽视的对抗。
“那么,”她的唇角勾起一丝近乎挑战的弧度,那笑容在微弱的光点映衬下,美得惊心动魄,“追光的旅途,才刚刚开始。我们的目标不再是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核心,而是……”她抬起手,指向废墟更深处,那未知的、充满致命危险的黑暗。
“收集星光。”
溪水潺潺,带着那几粒微弱的希望之光,流向未知的黑暗。脊椎下的冰冷异物感似乎又微弱地悸动了一下,仿佛与那溪水中散落的星光产生了某种遥远的共鸣。你握紧了拳头,看着炽羽指向黑暗深处的手指,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被卷入一场在绝望废土上收集星火的、近乎悲壮的征程。而这场征程的终点,或许连炽羽眼中那片深邃的星云,也无法完全预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