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之刃“凌”的微光,如同寒夜中最后一盏孤灯,在幽深冰冷的金属管道中艰难地摇曳着。每一次光芒的闪烁,都映照出一张张写满疲惫、伤痛与沉重失落的麻木脸庞。从尼尼薇的死亡领域挣脱,代价是刻入骨髓的惨烈。炽羽力量尽失,那枚曾力挽狂澜的硬币彻底化为废铁,深可见骨的背伤让她连站立都需依靠洛希悦的搀扶,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伴随着压抑的痛哼。杨叔的左臂被蚀质粘液侵蚀得触目惊心,乌紫色的腐肉散发出不祥的气息,即使有净化之刃的微光勉强压制,那蚀骨的剧痛和缓慢的侵蚀也如跗骨之蛆,时刻啃噬着他的意志和体力。萧竹沉默地走在最前,身上交错的伤口只用布条草草包扎,渗出的鲜血早己凝固成深褐色,他握着那根扭曲变形的枪托,眼神比管道深处的黑暗更加冰冷死寂,仿佛一具仅靠惯性驱动的杀戮机器。洛希悦搀扶着炽羽,粉色的头发失去了所有光泽,沾满灰尘和泪痕,大眼睛里只剩下空洞的惊悸和对未来的茫然恐惧。墨烬觉紧握着手中那柄温润如玉却又沉重如山的净化之刃“凌”,剑身的光芒似乎也黯淡了几分,每一次挥动开辟前路,都像是在消耗着凌残存的生命力。脊背深处那沉寂的异物感早己被更深沉的自责和痛苦淹没——是他,让凌化作了这柄剑。
希望如同被风吹散的余烬。追光的目标从未如此渺茫,而脚下的路,每一步都踩在同伴的鲜血和牺牲之上。小队像一群被拔光了爪牙、遍体鳞伤的困兽,在绝望的迷宫中麻木前行。空气中弥漫着血腥、铁锈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死气。没有交谈,没有鼓励,只有沉重的呼吸、压抑的咳嗽和靴底摩擦管道的单调回响。信心?早己在尼尼薇的狂潮和接连的重创中,被碾得粉碎。
管道终于走到了尽头,连接着一个相对开阔、但依旧被巨大金属残骸包围的废弃中转大厅。空气流通了一些,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死寂感并未消散。探测器早己报废,杨叔只能凭借经验和凌(净化之刃)对纯净能量的微弱共鸣,勉强辨认出一个方向——穿过这片大厅,似乎有微弱的水汽和能量波动。
就在他们踏入大厅的瞬间!
“咔嚓!”
一声轻微的、如同枯枝断裂的声响,在死寂中异常刺耳!
走在最前的萧竹,靴底似乎踩碎了什么东西!
下一秒!
“嘶嘶嘶——!!!”
无数道细密的、闪烁着幽绿色荧光的丝线,如同被惊醒的毒蛇,猛地从地面堆积的厚厚尘埃和破碎管线中弹射而起!瞬间交织成一张覆盖了大半个大厅的、致命的天罗地网!这些丝线细如发丝,却坚韧无比,边缘闪烁着金属的寒光,更带着强烈的麻痹毒素!
陷阱!一个利用废弃线路和变异蜘蛛残留物布置的、极其隐蔽的触发式陷阱!而萧竹,恰恰踩中了那个最关键的触发点!
“退!!!”杨叔的嘶吼带着巨大的惊骇!
但太迟了!
幽绿的丝网如同活物般罩下!速度太快!范围太大!
走在最前的萧竹首当其冲!他反应极快,猛地向侧面翻滚,但依旧被数根丝线缠住了小腿和手臂!麻痹感瞬间传来,动作猛地一滞!
紧随其后的洛希悦和搀扶的炽羽,更是在劫难逃!数根丝线缠上了洛希悦的腰和炽羽受伤的后背!
“啊!”洛希悦痛呼一声,身体瞬间僵硬麻痹!炽羽更是被剧痛和毒素刺激得闷哼一声,几乎昏厥过去!
杨叔拖着伤臂试图救援,动作慢了一拍,也被两根丝线缠住了脚踝!
只有走在稍后、反应稍快的墨烬觉,在丝网弹起的瞬间猛地向后跃开,险险避开了最密集的区域,但也被几根边缘的丝线擦过手臂,带来一阵强烈的麻痹感!
就在这时!
“嗖嗖嗖——!”
数道迅疾如风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大厅角落的阴影里扑出!是几只形似巨大跳蚤、覆盖着黑亮几丁质甲壳的变异生物!它们显然是被陷阱触发引来的掠食者!尖锐的口器如同钻头,首刺向被丝网短暂束缚、动弹不得的洛希悦和炽羽!它们的目标,是毫无反抗能力的猎物!
绝境再现!
“不!”杨叔目眦欲裂,却因麻痹和距离无法及时救援!
萧竹怒吼着试图挣脱丝线,麻痹感让他动作迟缓!
洛希悦惊恐地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口器逼近,眼中充满了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墨烬觉手中的净化之刃“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到刺目的玉白色光芒!一股强烈到极点的意念通过剑柄传递而来——守护!
没有犹豫的时间!墨烬觉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己被那澎湃的净化之力与凌的意志驱动!他双手握剑,将全部的力量、信念、以及凌残存的最后生命,化作一道撕裂昏暗的、决绝的净化光刃,朝着那几只扑向洛希悦和炽羽的变异跳蚤,悍然斩去!
光刃如匹练,后发先至!
“嗤嗤嗤——!!!”
精准无比!几只变异跳蚤在接触到净化光刃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块,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在璀璨的净化之光中彻底汽化、湮灭!连一丝残渣都未曾留下!
然而,就在光刃斩灭跳蚤的刹那!
“铮——!!!”
一声如同琉璃碎裂的、令人心胆俱裂的脆响,响彻整个大厅!
墨烬觉手中的净化之刃“凌”,那温润如玉、流转着星辰脉络的剑身,在爆发出这超越极限的一击后,再也无法承受!剑身上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璀璨的光芒如同破碎的星辰般从裂缝中疯狂逸散!
紧接着,在所有人难以置信、悲痛欲绝的目光中——
“砰!”
玉白色的剑身,彻底崩碎!
化作无数点细碎的、如同星尘般的乳白色光屑,如同失去翅膀的萤火虫,在昏暗的大厅中无力地飘散、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熄灭、消散于冰冷的空气中。
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带着凌金色竖瞳浮雕的玉白色剑柄,沉重地坠落在墨烬觉颤抖的掌心,冰冷,死寂。
凌……消失了。
为了救下洛希悦和炽羽,它耗尽了最后一丝融合源点之光碎片得来的生命与力量,彻底湮灭。
短暂的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都要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大厅。
洛希悦身上的麻痹丝线被萧竹挣扎着用枪托割断,她在地,呆呆地看着墨烬觉手中那孤零零的剑柄,看着空气中尚未完全消散的点点星尘光屑。然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如同幼兽失去至亲般的悲鸣,猛地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
“凌——!!!不——!!!”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她的脸庞。她不顾一切地爬向那光屑消散的地方,徒劳地用手去抓,却只抓到冰冷的空气和尘埃。
炽羽靠在残骸上,紫罗兰色的眼眸黯淡无光,死死盯着那坠落的剑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想呼唤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背上的伤口似乎也感觉不到痛了,只剩下心脏被掏空般的冰冷麻木。
杨叔挣脱了脚踝的丝线,踉跄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自责,他死死捂着自己被腐蚀的手臂,仿佛那剧痛能稍稍缓解心中的绞痛。
萧竹割断了缠身的丝线,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握着扭曲枪托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他猛地一脚,狠狠踢飞了地上触发陷阱的残骸碎片!
死寂被打破,随之而来的不是庆幸,而是彻底爆发的、压抑到极致的绝望与愤怒!
“为什么?!!”洛希悦猛地抬起头,沾满泪水和灰尘的脸扭曲着,通红的眼睛死死瞪向墨烬觉,声音尖锐得如同玻璃刮擦,“为什么你要让它去挡?!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它那么小!它才刚刚……”她泣不成声,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墨烬觉如同被重锤击中,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低头看着手中冰冷的剑柄,凌最后传递来的那股守护意念仿佛还在掌心灼烧,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痛苦、自责、巨大的悲伤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是他,最后挥出了那一剑,是他,没能保护好它……
“够了!”萧竹冰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匕首,猛地打断洛希悦的哭喊,也刺向墨烬觉,“废物!连一把剑都握不住!如果不是你踩进那个该死的坑惊动了那些东西……”他的目光扫过杨叔尚未愈合的伤臂,扫过炽羽苍白的脸,最后落在墨烬觉身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迁怒,“带着你,就是带着累赘!带着厄运!从那个实验室掉出来开始,你就只会带来麻烦!带来死亡!”
“萧竹!”杨叔猛地低吼,试图阻止这失控的指责,他眼中同样有痛,但更多的是对团队彻底撕裂的恐惧,“现在不是……”
“那是什么时候?!”萧竹猛地转头,冰冷的视线如同刀子般刮在杨叔脸上,“等他再害死下一个?!还是等你这条胳膊彻底烂掉?!还是等炽羽流干最后一滴血?!”他指着杨叔乌黑的手臂,指着炽羽背后渗血的绷带,声音因极致的压抑而微微颤抖,“我们还有什么?!武器没了!弹药没了!凌也没了!就凭他手里那个破剑柄?!就凭我们这一身伤?!追光?!拿什么追?!追到地狱里去吗?!”
他的话,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每个人鲜血淋漓的伤口。残酷的现实被赤裸裸地撕开,暴露出下面令人窒息的绝望深渊。
洛希悦的哭声变成了压抑的呜咽,她蜷缩在地上,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炽羽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一滴冰冷的泪水无声滑落。
杨叔痛苦地闭上了嘴,布满风霜的脸庞剧烈地抽搐着,萧竹的话,他无法反驳。
墨烬觉死死攥着那冰冷的剑柄,指关节因用力而失去血色。萧竹的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他心上。累赘…厄运…死亡…凌的消散…炽羽的伤…杨叔的胳膊…洛希悦的眼泪…所有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疯狂交织、撕扯。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张痛苦、愤怒、绝望的脸。最后,他看向手中那枚孤零零的、带着凌最后印记的剑柄。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带着自我放逐意味的决绝,如同寒潮般席卷了他。
他不再看任何人,只是默默地、极其小心地将那枚冰冷的剑柄收进怀里,紧贴着心脏的位置。仿佛那是凌最后残留的温度。
然后,他转过身,在所有人震惊、愤怒、痛苦、茫然交织的目光中,一言不发,拖着沉重的脚步,朝着与杨叔之前辨认方向完全相反的、大厅另一端那片更加深邃、更加未知的黑暗废墟,一步一步,蹒跚地走去。
背影孤绝,如同投入无垠黑暗的、一颗熄灭的星辰。
“墨烬觉!你去哪?!”洛希悦带着哭腔喊道。
回答她的,只有空洞的回音和越来越远的、孤独的脚步声。
萧竹冷哼一声,别过头,不再去看那个消失的背影。
杨叔伸出手,似乎想挽留,最终却无力地垂下,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炽羽缓缓睁开眼,紫罗兰色的眼眸追随着那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希望之星尘彻底陨落。
追光之路,在此刻,分崩离析。
留下的,只有一地狼藉的伤痛、无法愈合的裂痕,以及各自沉向深渊的绝望。
而黑暗,正无声地吞噬着一切。和解的微光,似乎比那传说中的源点之光,更加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