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顺着缝隙爬起,洒满了整个京城。
诏狱里最里侧的一间,青衣不染尘,青年所用的东西也是顶好的,丝毫不见落魄与狼狈。
微微闭上的眼透着些漠然与超脱。
“你说这样子,会是为了偷个宝图把明月阁烧个精光?
旁边的狱卒窃窃私语,为首的那个不屑的轻哼了一声道:“你不知道,越是这样装的,欲念越重。”
“想到了什么,为首的顿了一下开口:“今个是五月初七,你不要回家陪孩子吗?早些走吧。”
谢衡轻轻抬起了眼睛,透出几分凉薄和无情。
张氏的武器私库己被查抄,陛下做做样子秘密将他压在了诏狱,他的家族谢家一点动静也没有。
也是他一个婢妾之子,有何人会在乎?
虽说没有账簿,但武器的私库陛下亲卫早己秘密收缴,张尚书也被借口留在宫中,万事俱备,只看陛下心思的东风。
”表哥?”
俏丽的声音似乎从远方传来,谢衡的眼前竟浮出了那个身影。
小小的脸,眉眼弯弯含笑,目光里总会是他的倒影。
他这是怎么了?
“表哥!”那声音似乎急了,小声重带着急切。
不是幻觉。
谢衡猛然睁眼,瞳孔骤缩,陆苓穿的件月白色男装,脸色过分的苍白虚弱,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下去。
他瞬间忘记了呼吸,一股无边的愤怒在心底爬起。
什么漠然全都消失不见了。
“陆苓!乱跑什么?”谢衡猛然起身,快步走到铁栏旁。
他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生气,面色冰冷:“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什么还要来此污秽之地?”
清贵的风眼满是滔天的怒意,凶什么,她也很痛的。
陆苓忽地有些委屈,小声呢喃:“我担心你,所以来看你。”
这么多天的疲累不堪,身子还受着伤,陆苓越来越委屈,声音哽咽的不成声:“我一醒来就听闻你被陛下……关在了诏狱,我……西处……奔波。”
少女苍白的脸颊,往日婴儿肥的小脸也陷进去了一块,哭的不成样子。
谢衡感觉自己的心莫名的酸涩,分不出是感动还是自责。
陆苓抬起手想擦去泪水,可泪水越来越多,怎么的也擦不净。
她哽咽的哭泣道:“我审了婉宁和钱随……知道了婉宁没死,现下墨无……去取了账本,你没事了。”
呜呜的哭声,受尽了极大的委屈。
心脏泛起阵阵的疼痛和暖意,这是被人在乎的感觉吗?他感受到了僵着的身子,血液在流淌。
谢衡颤抖地抬起了手,抚上了那张小脸,用手指拭去了她的泪水。
”表哥。”
陆苓含糊不清的叫着,依赖又委屈。
谢衡心软了,膨胀到酸涩:“表哥……在呢。”
许是擦不净,谢衡从怀中拿出一块帕子,仔仔细细擦着眼前人的泪。
他哑声道:“你还伤的重,表哥无事,让你忧心了。”
陆苓吸了吸鼻子,静静地看着谢衡道:“表哥你别骗我,现在无人救你,莫不是要任人污蔑?”
谢衡顿了下手,沉声道:“陛下有自己的考量,倒是你,如何进来的?”
陆苓:“我贿赂狱卒,进来的。”
陆苓眨了眨眼,一滴晶莹的泪水落在了谢衡的掌心,滚烫的厉害。
他下意识到缩了下手,要收回去,可最终却一动未动。
“表哥,今天是你的生辰,生辰快乐。”陆苓放低了声音,一字一句极为认真。
清丽的杏眼水润的映着光,翘了几分笑意道:“我本想送来荆浩的字画,可这狱里送那字画也没什么用。”
“我带了碗面,表哥你快吃,不过可能坨了。”
热度顺着手指攀升到心里,带着痒意。谢衡接过了那碗面,不小心擦过了陆苓的手指,呼吸一滞。
骨节分明的手掌毫不费力的一只手托起了碗,拿起筷子挑了一口面条细细咀嚼。
“好吃吗?”陆苓凑近了点,像个求夸的小孩,心思全写在脸上。
酸甜苦辣咸的复杂风味,谢衡险些没咽下去。
面条也不知是不是煮的急,还是半生的口感。
谢衡抬起眸,温柔的光汇进他的眉眼,如春山化雪,浮光江南。
“很好吃。”说完,他又吃了一大口,像是丧失了味觉。
陆苓低头甜甜一笑:“表哥,你喜欢就好,一定要吃完。”
她轻轻的补充道:“你要岁岁安康,长寿喜乐。”
不要失了明,不要三十岁自刎于江畔,不要无人为你葬得埋骨地。
也许是相似的人生经历早让命运交织在一起,谢衡是陆苓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
这样籍籍的黑暗,好在身侧的光亮与温度,让她还能感受些许。
“咳咳……”
狱卒的声音让陆苓回了神,站了太久,腿一麻,她险些使不上力气。
谢衡伸出手,稳稳地托起了陆苓的小臂,眉头蹙的更加厉害。
明明年岁不大,却像个老头。
他严肃开口道:“不许乱跑了,我不过几日就会出去,在此之前,把伤养好。”
陆苓听话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