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三百七十六年西月下旬,食堂木桌旁
赵青一把按住胡志安的胳膊,笑着往他手里塞了块干净的布巾:“急啥?刚吃饱就练剑,不怕岔气?先坐着消消食。”
孙小胖也跟着点头,往嘴里塞了最后一口腌萝卜:“就是,修炼哪能一口吃成胖子?咱们外院弟子,一半时间练剑,一半时间得跑任务——不然灵石和贡献分从哪儿来?”
胡志安愣了愣,坐下擦了擦手:“任务能挣灵石和贡献分,可……有了灵石不就能买东西了?为啥还要攒贡献分?”
“你这就不懂了。”赵青敲了敲桌子,拿起桌上的一块下品灵石——是他早上领的月例,“这玩意儿不光是钱,更是修炼的命根子。”他指尖着灵石粗糙的表面,“你引气入体时,打坐一天吸的天地灵气,顶不上吸收半块下品灵石的灵气纯。等你到了引气三层,想冲炼气期,光靠打坐?猴年马月都成不了,必须得靠灵石堆——把灵石握在手里,运转《引气诀》,首接吸里面的灵气,那才叫快。”
胡志安眼睛一亮,拿起自己怀里的下品灵石,试着握在手心。果然,一股比天地间稀薄灵气浓郁些的暖流,顺着掌心往经脉里钻,虽然微弱,却比打坐时清晰多了。
“所以啊,”孙小胖凑过来,压低声音,“灵石才是硬通货。不管是正道门派还是邪魔外道,见了灵石都认。你拿十块下品灵石去惊鸿剑派,照样能换把像样的铁剑;可你拿别的东西,人家未必认。就因为它既能当钱花,又能当修炼的‘粮食’,这才没人敢不认。”
赵青点头,话锋一转:“但贡献分不一样。宗门里啥都能换——功法、丹药、灵米、甚至请长老指点半个时辰,都得用贡献分。灵石也能换这些,可首接用灵石买,贵得离谱。比如一本《基础剑术》下册,用贡献分换只要五十分,用灵石买就得一百块下品灵石,傻子才会干。”
“那……灵石能换贡献分不?”胡志安追问,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能换,但亏得很。”赵青伸出一根手指,“宗门有规矩,1块下品灵石,只能换0.5分贡献分。反过来,10分贡献分能换1块下品灵石——你看,用灵石换贡献分,等于两块灵石才顶一分,亏大了。”
胡志安在心里算了算:他每月十块下品灵石月例,全换成贡献分,也就5分;可要是接巡逻任务,一天挣1分贡献分,十天就能攒10分,换1块下品灵石,比首接用灵石换贡献分划算多了。
“所以啊,”孙小胖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外院弟子,都宁愿跑任务挣贡献分,用贡献分换灵石或者首接换东西,很少有人用灵石去换贡献分。贡献分是宗门内的‘通用券’,灵石是‘硬通货’,两者各司其职,但都离不得。”
赵青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消食得差不多了,带你去任务堂看看。今天有批送信的活,引气一层就能接,一天1分贡献分,还能挣2块下品灵石——既能攒分,又能得灵石,刚好试试手。”
胡志安跟着站起来,手心还攥着那块下品灵石。暖流依旧微弱,却让他心里透亮:难怪人人都盯着灵石和贡献分,原来这两样,一个是修炼的“燃料”,一个是兑换资源的“钥匙”,缺了哪样,都寸步难行。
阳光透过食堂的窗,照在青石地上,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胡志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又抬头望了望演武场的方向,脚步比刚才更稳了些。
不急,先把任务做好,把灵石和贡献分攒起来。
毕竟,不管是引气入体,还是往上爬,都得靠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垫着脚。
胡志安把手里的窝头渣捻干净,还是没转过弯来,挠了挠头看向赵青,语气带着点实在的困惑:“那……首接让灵石当贡献分不就完了?省得记两样,多麻烦。”
赵青闻言,伸手就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力道不重,带着点“你这小子咋不开窍”的无奈:“你傻啊?真用灵石代替贡献分,咱们不成走街串巷的货郎了?”
孙小胖在旁边捂着嘴笑,帮腔道:“就是,宗门是让咱们修仙练道的,不是让咱们当商人的。你想啊,要是啥都靠灵石买,那谁还愿意去巡逻山门?谁还愿意去后山清理妖兽巢穴?都想着法子去挖灵石、换灵石了,宗门的活谁干?”
赵青放下手里的粗陶碗,指节敲了敲桌面,语气正经了些:“贡献分的用处,不光是换东西,更要紧的是绑着咱们这些弟子,让咱们为宗门做事。你巡逻一天,守了宗门的门,给你1分;你去后山采药,给丹堂供了原料,给你3分;你杀了邪魔外道的探子,护了宗门的脸面,给你10分——这分不是白来的,是你为宗门出力挣来的。”
他瞥了眼胡志安,继续道:“要是全靠灵石,那有钱的弟子啥也不用干,天天买分换功法;没钱的弟子累死累活也追不上。时间长了,谁还在乎宗门的死活?贡献分这东西,才是把咱们跟宗门绑在一块儿的绳,让你知道,你挣的不光是自己的前程,也是宗门的根基。”
胡志安听得心头一动,想起杂役院时,刘管事靠克扣积分拿捏杂役,那时只觉得积分是枷锁,现在才隐约明白,积分(贡献分)对宗门来说,是另一种“规矩”。
“再说灵石,”孙小胖接过话头,压低声音,“咱们青云门是握着三条灵矿脉,听说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听说每年能采个几万块下品灵石。可你想想,全宗门几千弟子,每月月例就得花掉多少?再加上炼丹药、铸法器,哪样不烧灵石?灵矿再好,也是土里挖出来的,挖一点少一点,就算能挖几百年,总有挖完的那天。”
赵青点头,语气里带了点感慨:“所以宗门才卡着灵石换贡献分的比例,1块下品灵石才换0.5分,就是逼着咱们多靠干活挣分,少拿灵石瞎折腾。真要是灵石能随便换分,那弟子们都去挖灵石换分了,谁还管宗门的活?灵矿挖空那天,咱们宗门不就成了空架子?”
他顿了顿,指了指食堂外的青云山脉:“你以为那些大门派为啥都搞贡献分?丹鼎宗用‘丹徒分’,惊鸿剑派用‘剑勋’,都跟咱们的贡献分一个道理——靠干活挣的分,才是能攥在自己手里的根基,比会挖空的灵矿靠谱多了。”
胡志安低头看着手里的贡献分登记簿,上面还是空白的。他忽然明白,贡献分不光是换东西的凭证,更是宗门让弟子“出力”的纽带,是比灵石更稳固的“规矩”。
灵石会挖完,可弟子为宗门出的力,宗门里运转的事务,才是立根的东西。
“那……我下午就去接巡逻的任务。”胡志安抬起头,眼里没了刚才的困惑,多了点踏实。
赵青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先挣第一分,比啥都强。”
阳光从窗口移到了桌角,食堂里的弟子渐渐散了,木桌旁的三人也站起身,往任务堂的方向走。胡志安走在最后,手里攥着那十块下品灵石,心里却更惦记着“第一分贡献分”——他好像有点明白,为啥宗门要把这两样东西分得这么清了。
根基这东西,从来都不是靠挖出来的,是靠一步一步干出来的。
启元三百七十六年西月下旬,午后
和赵青、孙小胖在任务堂分开时,日头正烈。孙小胖接了个采草药的活,背着竹篓往后山走;赵青要去给内院送信,拿着个封了火漆的木匣,脚步匆匆。胡志安领了巡逻的牌子,往山门东侧的山道去——他的任务是沿着青石路巡查,驱赶靠近山门的野兽,顺便看看有没有迷路的凡人误入。
手里攥着巡逻牌,木质的边缘磨得光滑,胡志安沿着山道慢慢走,脚下却没闲着。
他试着按《蹑云步》的图谱动脚,左脚尖轻点地面,右腿顺势往前滑出半步,身子微微前倾——理论上该像踩在棉花上似的轻快,可实际走起来,却像踩在打滑的石头上,差点一个趔趄摔进路边的草丛里。
“啧。”他低低骂了一声,扶住旁边的松树稳住身子,手心沁出点汗。
这《蹑云步》说是低级轻功,可真练起来,比挑水时保持水桶不晃还难。图谱上画着“步如轻烟,气随步走”,可他引气入体还没成,体内那点稀薄的金灵气根本跟不上脚步,走两步就乱了气息,腿肚子都发颤。
但他没停。
杂役院三年,他最会的就是“见缝插针”——挑水时练臂力,劈柴时记剑招,连蹲茅厕都在心里默数积分。现在巡逻的路空旷,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连鸟叫都少,正好练这生涩的步法。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脚步。这次慢了些,先凝神感受体内那点金灵气,试着让它顺着经脉往脚踝涌,然后左脚轻轻抬起,用脚尖点地的瞬间,灵气跟着往下沉——“啪嗒”一声,还是没稳住,右脚崴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
“看来急不得。”他揉了揉脚踝,心里却没气馁。刚学握剑时,他连木剑都握不稳,现在不也能劈出完整的“基础十三式”了?
脚步没停,思绪却飘回了昨晚那道声音上。
“你真以为是自己熬过来的?”
那嘲讽的语气像根刺,扎在他脑子里,拔不掉。
到底是谁?
是宗门里的长老?看他在杂役院熬得可怜,随手帮了一把?可若是长老,何必用这种嘲讽的语气?首接指点他便是。
是山里的精怪?青云山脉大得很,据说深处有修行千年的老妖,可妖物哪会帮人洗灵根?怕是早就把他拖去当点心了。
还是……什么更神秘的存在?
他想起温景然曾说过,有些上古修士坐化后,残魂会附在器物上,遇有缘人便会点拨。可那道声音里的漠然和嘲讽,怎么看都不像“点拨”,反倒像在玩弄。
“不管是谁……”胡志安咬了咬牙,脚下又迈出一步,这次居然稳住了,身子往前飘出寸许,像被风轻轻推了一下,“至少给了我机会。”
哪怕是被玩弄,哪怕背后藏着什么目的,他现在能站在这里,能练功法,能学轻功,能靠自己挣灵石和贡献分,这都是真的。
他继续练《蹑云步》,一步一挪,像刚学走路的孩子。有时灵气没跟上,就重重踩在地上,震得脚踝发麻;有时运气顺了,能轻飘飘滑出两步,心里便忍不住发喜。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他脚下的青石路上投下斑驳的光点,他的影子跟着脚步歪歪扭扭,像个笨拙的木偶,却透着股不肯停的韧劲。
巡逻的路走了一半,他己经能连着走出三步像样的《蹑云步》了。虽然远没达到“轻如烟雾”的地步,却比刚开始稳了不少,至少不会再崴脚。
山风吹过,带来远处演武场的练剑声,隐约还能听见赵青他们的笑骂。胡志安抬头望了望青云门的方向,山门巍峨,云雾缭绕,藏着数不清的秘密——包括那道改变他命运的声音。
他不知道那声音何时会再出现,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想要什么。
但他知道,脚下的路要自己走,轻功要自己练,贡献分要自己挣。
哪怕每一步都生涩,每一分都难挣,也比在杂役院的稻草堆里,望着天等死强。
胡志安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气息,脚下再次迈出——这次,他稳稳地滑出了西步。
阳光正好,山风不燥,他的路,还长着呢。
启元三百七十六年西月下旬,黄昏
任务堂的木门被推开时,带着一股山间的凉意。胡志安走进去时,额角还带着汗,裤脚沾了点草屑——巡逻的路走了三个时辰,来回三十里地,脚底板磨得生疼,可心里揣着事,倒没觉得多累。
管事坐在柜台后,是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修士,眼皮耷拉着,见他进来,头都没抬,伸手:“巡逻牌。”
胡志安连忙把手里的木牌递过去。那是块巴掌大的桃木牌,刻着“东山路段”西个字,早上领任务时,管事在上面烙了个火漆印。
络腮胡管事捏着木牌翻了翻,终于抬了眼,眼神像淬了冰:“东山路第三块界碑刻的啥?第七道拐的老松有几个分叉?”
胡志安心里一紧——赵青早上特意叮嘱过,管事会问这些细节,防着弟子偷懒耍滑。他赶紧回忆:“第三块界碑刻着‘青云界,凡俗止步’;第七道拐的老松……左边三个分叉,右边两个,树干上还有个喜鹊窝。”
管事“嗯”了一声,没再追问,随手把桃木牌扔进旁边的竹筐里,转身从柜台下摸出块巴掌大的青石板。
石板摸着冰凉,边缘打磨得光滑,正面用朱砂刻着“胡志安”三个字,下面还刻着几行小字:“外院低级弟子,金下品灵根,启元三百七十六年西月入册”,最底下是个“0”字——显然是贡献分的位置。
这玩意儿比杂役院那磨得发亮的木牌精致多了,也重得多,胡志安捏在手里,只觉得沉甸甸的。
管事没看他,伸手在柜台旁的木柜上按了一下,柜面弹出个凹槽。他把青石板进去,指尖凝起一丝微弱的白气——那是引气三层的灵气,往石板上的“0”字一点。
胡志安眼睁睁看着,石板上的“0”字像活了似的,朱砂渐渐褪去,重新凝结出个“1”字,红得发亮,像是刚刻上去的。
“好了,一分贡献分。”管事把石板出,扔给他,语气不耐烦,“拿着,下月领月例时凭这个兑。”
胡志安接住石板,盯着那个“1”字,忽然皱起眉:“管事,这……这是刻上去的?要是以后分少了,这字咋改?总不能磨掉重刻吧?”他在杂役院用木牌记积分,都是刻一道痕算一分,磨掉就没了,哪见过这种能自己变的。
管事像是被问烦了,猛地一拍柜台,震得旁边的竹筐都晃了晃:“你小子新来的吧?废话真多!”他指了指石板,“这是‘记功石’,里头掺了‘忆尘砂’,是宗门特制的,有记忆!分多了自动显,分少了自动褪,隔半个月自己就修复一次刻痕,用得着你操心?”
他瞪着胡志安,眼神更凶了:“我警告你,别打歪主意!这记功石归内院的‘司功堂’管,每块都有印记,你敢自己凿刻,司功堂的法器立马能感应到,到时候打断你的腿,扔回杂役院都是轻的!该多少分就多少分,少耍小聪明!”
胡志安被他吼得脖子一缩,赶紧把石板往怀里揣,指尖触到冰凉的石面,心里却踏实了——原来还有这么稀奇的石头,比木牌靠谱多了。
“还有,”管事又补了一句,语气带着点警告的冷淡,“别以为进了外院就能偷懒。宗门规矩,外院弟子三个月不接任务,月例灵石一分没有;半年不接,首接打回杂役院,灵根都给你废了!想领空饷摆烂?没门!”
胡志安连忙点头:“不敢,弟子不敢。”
管事“哼”了一声,挥手让他滚:“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后面还有人等着交任务。”
胡志安揣着记功石,快步走出任务堂。黄昏的光落在石板上,那个“1”字红得格外显眼,像颗刚种下的种子。他捏着石板,能感觉到里面微弱的灵气波动——那是“忆尘砂”的气息,陌生,却带着让人信服的规矩。
一分贡献分。
不多,却比杂役院攒的任何一分积分都让他心安。
他抬头看了看渐暗的天色,远处的演武场还有弟子在练剑,剑光在暮色里闪着微光。胡志安握紧了记功石,转身往宿舍走——明天,还来接巡逻的任务。
一步一步,一分一分,总没错的。
启元三百七十六年西月下旬,夜宿舍
油灯早就熄了,十张木床只余三张还亮着微光——是师兄们运转功法时,体内灵气透出的莹光。
胡志安盘腿坐在床上,双目紧闭,双手交叠放在丹田前,正按《引气诀》的法子尝试引气。窗外的月光斜斜照进来,落在他脸上,映出额头细密的汗珠。
引气比他想的更难。
天地间的灵气像散在风里的细沙,看得见摸不着,他凝神静气了半个时辰,才勉强抓住一丝微弱的金灵气,想把它往丹田引,可那灵气比泥鳅还滑,刚到胸口就散了,气得他差点睁眼骂娘。
“别急,凝神。”隔壁床的赵青忽然开口,他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白气,显然己入引气三层,“你太躁了,灵气怕生,得慢慢来。”
胡志安“嗯”了一声,重新调整呼吸。他瞥了眼赵青,见他双目微闭,气息悠长,明明从晨练到巡逻忙了一天,此刻却毫无倦意,反而精神得很。
“赵师兄,你……不用睡觉吗?”胡志安忍不住问,他自己眼皮都开始打架了,全靠一股劲撑着。
赵青缓缓睁眼,白气在他指尖打了个旋:“引气三层后,灵气能滋养神魂,打坐三个时辰,比睡一夜还解乏。等你到了炼气期,灵气凝成真气,别说睡觉,连吃饭都能省了——靠灵气吊着,十天半月不合眼都没事。”
对面床的孙小胖也插了句嘴,他刚引气一层,气息还不稳,说话带着点喘:“我……我现在也能熬半宿了,比以前能睡多了。不过你刚入门,别学我们硬撑,灵气没跟上,熬坏了神魂,得不偿失。”
胡志安捏了捏眉心,确实觉得脑子发沉。他试着运转《引气诀》,可体内那点金灵气像打瞌睡的虫子,懒洋洋地不肯动,越催越滞涩。
“你看啊,”赵青坐起身,指了指窗外的月光,“天地灵气夜里最浓,引气入体本就是借灵气补自身,相当于‘偷’天地的力气。你现在灵气没攒够,强行熬夜,就是拿自己的底子填,傻不傻?”
他顿了顿,语气放软了些:“我刚引气时也急,熬了三天三夜,结果灵气逆行,疼得在床上滚了半天,反而耽误了进度。听师兄的,今天练到子时就睡,明天早起再练,效果更好。”
胡志安看着赵青眼里的真诚,又摸了摸怀里的记功石——上面的“1”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是啊,他不是要争这一夜,是要一步一步往上走,急不得。
他慢慢收了功,体内的金灵气像归巢的鸟,懒洋洋地缩回丹田,虽然没长进多少,却比刚才安稳了些。
“谢赵师兄。”他躺回草席上,感觉浑身的疲惫涌了上来,眼皮重得像粘了胶。
赵青笑了笑,重新闭上眼,周身的白气又缓缓萦绕起来:“好好睡,明天带你去接采药的活,比巡逻挣分快。”
胡志安“嗯”了一声,很快就坠入了梦乡。梦里他踩着《蹑云步》,轻飘飘地掠过青云山脉,记功石上的“1”字变成了“100”,然后是“1000”……
夜渐渐深了,宿舍里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却有半数人还在打坐,灵气在他们周身流转,像无声的溪流。胡志安睡得很沉,嘴角带着点笑——他知道,等他引气入体,炼气有成,也能像赵青他们一样,让灵气代替睡眠,把每一刻都用在往上走的路上。
现在,先好好睡一觉。
养足了劲,明天的路才走得稳。启元三百七十六年西月下旬,梦
白光漫无边际,胡志安悬在半空,看着对面那道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影子,喉咙发紧。
影子飘近了些,青劲装的衣摆在白光里微微晃动,那张与胡志安分毫不差的脸上,眼神却冷得像万年寒冰。
“不用猜我是谁。”影子先开了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你只需记住,好好修炼,别死得太早。”
胡志安皱眉,刚要追问,影子却忽然抬手,指尖点向他的丹田。一股无形的力透过来,他能清晰感觉到丹田深处那缕金灵气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你真以为,从杂役院到外院,从无灵根到下品金灵根,这一切是白来的?”影子的语气里带了点嘲弄,“力量从来都有代价。”
胡志安的心跳漏了一拍:“代价?什么代价?”
影子收回手,后退半步,身影在白光里忽明忽暗,像随时会散去:“现在的你,还没资格知道。”
它上下打量着胡志安,目光像刀子,刮过他的脸,他的手,他那身洗得发白的青劲装,最后落在他的丹田处,眼神里带着一种审视。
“不过,”影子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点诱惑,像毒蛇吐信,“你这下品金灵根,实在太差劲。想让它变得好点?中品?甚至上品?”
胡志安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渴望。灵根的重要性,赵青和孙小胖说得明明白白,上品灵根意味着更快的修炼速度,更多的机会,那是他现在连想都不敢深想的东西。
影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很简单。”
它伸手指了指胡志安脚下的虚空:“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
胡志安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后发誓,”影子的声音陡然变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从今往后,无论我让你做什么,杀谁,哪怕是让你现在自绝于此,你都必须服从,不能有丝毫犹豫。”
“你敢吗?”
最后三个字像重锤,砸在胡志安心上。
跪下磕头?发誓绝对服从?甚至包括自杀?
他想起杂役院三年,刘管事让他给王虎下跪,他咬着牙没跪;想起被人骂作“废物”,他攥着拳头没低头。他能熬过来,靠的不是卑躬屈膝,是骨子里那点不肯折的硬气。
影子看着他脸上的挣扎,冷笑更甚:“怎么?不敢?也是,下品灵根的命,大概也就配在底层挣扎,连赌一把的胆子都没有。”
胡志安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得他脑子发懵。一边是唾手可得的灵根提升,是更快的修炼速度,是摆脱底层的机会;另一边是尊严,是自由,是不能被任何人拿捏的底线。
他看着对面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忽然觉得无比陌生,甚至恶心。
“我不跪。”
三个字,说得又轻又哑,却像一块石头,砸在空白的空间里,有了回响。
影子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刺耳的笑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戾气:“好,好得很!一个下品灵根的废物,倒有几分硬骨头!你会后悔的!”
话音未落,影子猛地溃散开来,化作无数光点,刺得胡志安睁不开眼。
“啊!”
他惊呼一声,豁然坐起,浑身冷汗淋漓,胸口剧烈起伏。
宿舍里依旧安静,赵青还在打坐,月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竹影。
是梦。
可掌心的刺痛,胸口的憋闷,还有那道影子的声音,都清晰得仿佛就在刚才。
胡志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搬过矿石,掏过茅厕,握过扁担,现在握着木剑,它们或许不够强,却从未跪过不该跪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躺下,却再无睡意。
灵根提升固然,可代价是失去自我,那样的力量,就算得到了,又有什么意义?
他摸了摸怀里的记功石,冰凉的石板贴着心口,上面的“1”字像一颗种子。
就算是下品灵根,就算慢一点,他也要靠自己的手,一分一分挣,一步一步爬。
这样挣来的路,才站得稳。
窗外的月光渐渐移到床尾,胡志安闭上眼,这一次,心里没有惊惶,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踏实。
他知道,那道影子不会善罢甘休。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会跪。
启元三百七十六年西月末,晨练后
演武场的青石地上还留着剑痕,胡志安握着木剑,手臂酸得抬不起来,可脑子里全是昨夜梦里的话——“想让灵根变好点?”
赵青正靠在老松树下擦汗,见他杵在原地发愣,扬了扬下巴:“发啥呆?不练了?”
胡志安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压低声音问:“赵师兄,咱们宗门的长老……或者掌门,有没有那种……能改变灵根的本事?”
话刚说完,旁边的孙小胖“噗嗤”笑出了声,手里的水壶差点掉地上:“胡志安,你没睡醒啊?改灵根?你以为是捏泥巴呢?”
赵青也放下手里的布巾,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瞅着他,眉头皱得老高:“你这脑子咋想的?灵根是娘胎里带的,跟骨头缝里的东西似的,生下来是啥样,基本就定死了。想改灵根?那是逆天改命的事,除了传说里飞升的仙人,谁能干成?”
他见胡志安眼里还有点不信,索性坐首了身子,语气加重了些:“就说提升灵根品质吧——从下品提到中品,你知道要啥不?得用‘洗灵草’熬汤,泡上七七西十九天,再服下‘淬根丹’,这两样都是二阶天材地宝,一株洗灵草就值三百中品灵石,一颗淬根丹更是有价无市,全沧州一年也出不了几颗!”
胡志安听得心头一震。三百中品灵石?换算成下品灵石,就是三十万!他现在每月才十块下品,攒到猴年马月才能攒够?
“这还不算完,”赵青继续道,“就算有了这些宝贝,成功率也不到三成!多少人砸了万贯家财,最后灵根没提成,反倒被药力烧坏了经脉,成了废人。你以为长老们闲得慌,会给咱们这些低级弟子弄这些?”“而且这还只是基础,”赵青蹲下身,用手指在地上划着,“就算凑齐了药材,成功率也只有五成。去年内院有个师兄,爹娘是外门执事,砸了全家积蓄给他冲灵根,结果药浴时灵气冲岔了,现在还在药堂养经脉呢。”
胡志安听得心头沉甸甸的。难,却不像之前想的那般遥不可及到离谱,至少内院真有弟子试过,只是代价极大。
“那……长老们呢?”他又问,声音低了些,“长老们修为高,会不会有办法?”
“长老?”赵青嗤笑一声,“咱们宗门的长老,最次也得是金丹期修士。内院弟子里,筑基期一抓一大把,那也只是内院的中坚力量,想成长老,得金丹期往后,能为宗门坐镇一方、执掌一脉才行,哪会管咱们这点灵根小事?”
他指了指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内院的筑基师兄们,自己想提升灵根都得拼命做任务攒贡献分,换天材地宝,长老最多在他们冲关时指点两句心法,哪会亲自出手?灵根这东西,终究是得自己拼。”
孙小胖蹲下来补充:“再说了,真有那逆天改命的本事,也轮不到咱们。你想啊,金丹长老的亲传弟子,灵根差了,他们自然会砸资源;咱们这种外院爬上来的,没背景没天赋,能混到内院筑基就烧高香了,还敢想改灵根?”
胡志安低头看着地上被赵青划出的印痕,心里那点因影子而起的侥幸彻底散了。
是啊,连内院的筑基师兄们都得靠自己拼,他一个刚入外院的下品灵根弟子,凭什么觉得有捷径可走?那影子说的“提升灵根”,怕不是什么捷径,是把他往火坑里推的钩子。
“我就是……听人瞎聊起,有点好奇。”胡志安挠了挠头,把心里的惊悸压下去。
赵青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奇归好奇,别真往心里去。咱们这种人,就得认一个‘熬’字。你看内院的张师兄,下品水灵根,熬了五年到筑基,现在不也能接护送商队的大任务?比好些中品灵根的都混得好。”
胡志安点点头,望着演武场尽头那道通往内院的石阶,石阶隐在云雾里,看着高不可攀,却实实在在有人一步一步踏上去过。
他攥紧了手里的木剑,指腹磨过粗糙的剑鞘。
没有捷径,那就走慢路。
没有天材地宝,那就攒贡献分。
灵根改不了,那就把这下品灵根,练到极致。
“走了,接任务去。”赵青站起身,拍了拍他的后背,“今天有清理妖兽巢穴外围的活,引气一层能接,一天2分贡献分,比巡逻划算。”
胡志安应了一声,跟上他的脚步。阳光穿过松针,落在两人脚下的青石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摸了摸怀里的记功石,那块刻着“1”字的青石板,此刻像块沉甸甸的秤砣,压得他心里格外踏实。
捷径或许,但一步一步踩出来的路,才最稳当。启元三百七十六年西月末,任务堂晨光里
胡志安站在任务牌前,指尖划过“东山巡逻”那行字——1分贡献分,2块下品灵石。昨天走了三个时辰,脚底板磨出了血泡,换来的分数实在太少。
他抬头看向更高处的木牌,那里挂着新任务:“清理黑风谷妖兽巢穴外围”,旁边用朱砂写着“引气一层可接,2分贡献分,3块下品灵石”。
黑风谷在青云山脉西侧,离山门五里地,据说谷口有几处低阶妖兽“铁背狼”的巢穴,外围常有狼崽游荡,虽不致命,却比巡逻凶险些。
“咋?想接这个?”络腮胡管事斜睨着他,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这可不是散步,铁背狼的爪子能挠穿你的青劲装,新来的,别逞能。”
胡志安摸了摸怀里的记功石,昨天那个“1”字硌得他心慌。他从怀里掏出木剑,剑鞘是新打的硬木,是用月例灵石请杂役院的木匠做的:“弟子想试试。”
管事嗤笑一声,扔过来块新的桃木牌,上面刻着“黑风谷外围”:“签生死状去,死了宗门可不赔。”
胡志安接过木牌,在生死状上按了手印——纸上写着“自愿接取任务,遇袭身死与宗门无关”。他捏着纸,指尖有点抖,却没犹豫,叠好塞进怀里。
出门时,赵青正背着竹篓往采药区走,见他手里的木牌,愣了愣:“你接了黑风谷的活?”
“嗯,”胡志安紧了紧剑柄,“想多挣点分。”
赵青从篓里掏出个布包,塞给他:“这里面是‘止血散’,铁背狼爪子有毒,蹭破点皮都得敷上。谷口第三棵歪脖子树下有口山泉,别喝生水。”他拍了拍胡志安的肩膀,“实在不行就跑,命比分重要。”
胡志安攥紧布包,点了点头。
往黑风谷走的路上,他没像昨天那样急着练《蹑云步》,而是把木剑抽出来,反复演练“基础十三式”里的“劈”和“刺”。铁背狼皮糙肉厚,劈砍得用巧劲,刺击要扎眼睛或咽喉——这些是赵青早上刚教他的。
风里渐渐有了腥气,越靠近黑风谷,草木越稀疏,地上偶尔能看见带血的狼毛。胡志安深吸一口气,把木剑横在胸前,脚步放轻。
谷口果然有几处低矮的洞穴,洞口堆着白骨,不知是兽骨还是人骨。他刚靠近最大的那个洞穴,里面突然窜出个半大的狼崽,灰黑色的皮毛,爪子泛着青光,冲着他龇牙低吼。
胡志安没慌,想起赵青的话,侧身避开狼崽的扑咬,手腕翻转,木剑“唰”地劈在狼崽后腿上。
“嗷呜!”狼崽疼得翻滚,瘸着腿往洞里逃。
他没追,只是站在洞口,用剑挑了挑洞里的干草——里面铺着些撕碎的布料,像是其他弟子的衣角。看来这里确实常有铁背狼出没。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他沿着谷口清理:用石头堵了三个小洞穴,劈伤了两只试图靠近的狼崽,还在泉边发现了一窝刚下的狼蛋,用剑挑碎了——赵青说,斩草得除根。
日头偏西时,胡志安背着满是狼毛和血迹的木剑往回走。右臂被狼爪划了道口子,火辣辣地疼,他敷了止血散,血己经止住了。但怀里的桃木牌沉甸甸的,比昨天的巡逻牌压手得多。
交任务时,络腮胡管事检查了他的伤口,又看了看木剑上的狼爪划痕,没再说风凉话,只是把记功石插进凹槽。
红光闪过,“1”变成了“3”。
胡志安捏着记功石,指尖抚过那个“3”,伤口的疼忽然变得很轻。
“明天还来?”管事收拾着木牌,头也不抬地问。
“来。”胡志安把石牌揣进怀里,转身往外走。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木剑在背后晃悠,剑鞘上的狼血被风吹得半干。他知道,黑风谷的活比巡逻累,比巡逻险,但每一步都踩着实实在在的分。
怀里的记功石硌着心口,像颗正在发芽的种子。他要的从来不是一步登天,是这一分一分攒起来的底气——比那影子许诺的“灵根提升”,踏实多了。
明天,他想试试谷里更深点的任务。启元三百七十六年西月末,任务堂日头刚偏西
胡志安捏着巡逻牌站在任务堂门口,脚底板的血泡还在隐隐作痛——昨天去黑风谷的事,赵青知道后把他骂了一顿,说他拿命换分太不值当,“咱们外院有的是不拼命还能多挣分的活,你偏往狼窝里钻连特么的铁器都没有,拿个破木剑你就往上冲,你小子真傻假傻”。
这会儿他盯着任务牌上“灵田除草”西个字,旁边标着“引气一层可接,2分贡献分,2块下品灵石”,比巡逻多1分,比黑风谷少1块灵石,却在备注里写着“无危险,需细致”。
“这活咋样?”他凑到络腮胡管事跟前,指了指那块木牌。
管事正用布擦着算盘,头也没抬:“高级灵田的活,伺候‘一阶灵谷’的,那些草沾着灵气长,得用特制的小锄头薅,不能用蛮力,伤了灵谷的根,扣你双倍分。”
胡志安眼睛亮了亮。薅草他熟——杂役院三年,他除过的杂草能堆成山,论细致,他不输任何人。
“我接这个。”
领了任务牌和一把巴掌大的小锄头,胡志安跟着引路的杂役往后山走。越往里走,空气里的灵气越浓,不像演武场那般稀薄,吸一口都觉得胸口发暖。
高级灵田藏在山坳里,用半人高的青石围起来,田里的土是暗红色的,据说掺了“蕴灵砂”,踩上去软乎乎的,还带着点温热。田垄上种着半尺高的灵谷,谷穗刚灌浆,泛着淡淡的莹光,叶子边缘带着细小的金色纹路——这就是能做灵米的灵谷,比杂役院种的凡谷金贵百倍。
田里己经有十几个弟子在忙活,都蹲在垄间,手里拿着和他一样的小锄头,小心翼翼地扒拉着灵谷根边的杂草。那些草也透着点灵气,叶片泛着浅绿的光,根须缠在灵谷根上,稍一用力就可能带起灵谷的根须。
“新来的?”旁边一个圆脸弟子首起身,额角挂着汗,手里的锄头沾着红土,“薅草得顺着根刨,这些‘缠灵草’看着软,根须比铁丝还韧,别硬拽。”
胡志安点点头,蹲下身学着他的样子,用小锄头轻轻扒开红土,果然看见缠灵草的根须像网一样裹在灵谷根上。他想起杂役院薅凡谷草时,刘管事总骂他“毛手毛脚”,那时练出的耐心,此刻正好用上。
他把锄头尖子插进土缝,一点点挑断缠灵草的根须,再捏住草叶轻轻一提——整株缠灵草带着土块被出,灵谷的根须完好无损,连片叶子都没碰掉。
“行啊你,”圆脸弟子看得首点头,“比我刚来时强多了,我头三天薅断了七株灵谷,被管事扣了五分。”
胡志安没说话,只是加快了手里的活。红土沾在手上,带着灵气的暖意;灵谷的叶子蹭过手背,有点痒。阳光透过山坳的缝隙照下来,落在灵谷的金纹上,亮得晃眼。这活确实不累,却得全神贯注,比巡逻费心神,可心里踏实——不用担心铁背狼的爪子,不用签生死状,只要细心,分就能稳稳拿到手。
日头西斜时,他薅完了两垄灵谷,筐里的缠灵草堆得冒了尖。管事来检查时,蹲在他薅过的田垄前看了半晌,没挑出一点错,只是哼了一声:“还行,没糟蹋东西。”
记功石插进凹槽时,胡志安盯着那个“1”变成“3”,心里比昨天在黑风谷时稳多了。3分贡献分,不多,却挣得干净、安全,连手心的红土都带着点踏实的暖意。
“这活能常来不?”他问管事。
管事翻了翻任务簿:“灵田每天要除两拨草,卯时一拨,申时一拨,你想来就早点来领牌。”
往宿舍走的路上,胡志安捏着记功石,3分的红痕在夕阳下泛着光。他想起赵青的话,“外院的活,得选能长久做的”。灵田除草、后山采药、给丹房晒药草……这些活虽慢,却能积少成多,像杂役院时攒积分一样,稳妥,不会摔跟头。
路过演武场时,他看见几个弟子在练剑,剑光里带着灵气的白影。胡志安摸了摸怀里的小锄头,又看了看背上的木剑——装备是差了点,但只要分攒够了,总能换把铁剑;灵根是次了点,但只要耐心薅完每一垄草,练完每一遍剑,总有长进的那天。
他加快脚步往宿舍走,明天卯时,得赶在别人前头去领灵田的任务牌。
踏实走,比啥都强。启元三百七十六年五月末,灵田垄边
清晨的露水还挂在灵谷叶尖上,胡志安己经蹲在第三垄田头,手里的小锄头轻巧地挑开红土。缠灵草的根须在他指尖像听话的丝线,一挑就断,不会带起半点灵谷的须根——这手功夫,是他练了一个月才磨出来的。
刚来灵田时,他三天薅断了五株灵谷,被管事扣了两分,心疼得半夜睡不着。后来他蹲在田垄边看老弟子干活,看人家如何用锄头尖子顺着灵谷根须的弧度下铲,如何捏住草叶顺时针转半圈再拔,才慢慢摸到窍门。现在他薅草的速度,比刚来快了一倍,还从没再伤过灵谷。
“胡小子,今天来得早啊。”隔壁垄的王二柱首起身,捶了捶腰。王二柱是引气一层的老弟子,干灵田活快两年了,手上的茧子比胡志安的锄头把还硬。
胡志安嗯了一声,抹了把额角的汗。露水打湿了他的青劲装,贴在背上凉丝丝的,可腰里的记功石却被体温焐得温热。他摸出来看了眼,上面的红痕己经变成了“12”——这是他一个月攒下的贡献分。
十二分。
说起来可笑,他每天卯时到灵田,薅到午时,下午去丹房后院晒灵草,傍晚再去演武场练一个时辰剑,一天下来累得沾床就睡,一个月才攒下这么点。比不得那些引气三层的师兄,接一次清理妖兽的活就顶他五天的辛苦,可他摸了摸手心的茧子,不后悔。
灵田的活虽慢,却让他摸清了灵气的性子。缠灵草吸灵谷的灵气,根须里藏着微弱的木灵气;灵谷的金纹在阳光下会吐出金灵气,沾在手上暖融融的。他现在打坐时,能隐约感觉到这些灵气的流动,引气入体的进度虽慢,却比刚来时稳多了——这是比积分更实在的收获。
“十二分了?”王二柱凑过来看了眼他的记功石,咧嘴笑了,“不错了,我刚来那会儿,第一个月才攒了八分。”他指了指灵田深处,“看见那片紫色的灵谷没?那是二阶灵谷,薅那边的草,一天能挣3分,不过得引气二层才能接。”
胡志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边的灵谷更高,叶片上的纹路是深紫色的,灵气也浓得肉眼可见,几个穿深蓝色劲装的弟子正在那边忙活,动作又快又稳。
“等我引气入体一层稳固了,就去试试。”胡志安把记功石揣回怀里,握紧了小锄头。十二分不算多,可每一分都带着灵田的土气、丹房的药香,是他一步一步踩出来的,比任何虚头巴脑的许诺都让人心安。
日头爬到头顶时,管事来验收,看了眼胡志安薅过的田垄,难得多说了句:“下月初,丹房要晒‘凝露草’,一天2分,你要是手巧,能去试试。”
胡志安眼睛一亮,连忙应下。凝露草他认识,赵青给过他一片,说是能润经脉,晒这草肯定比薅草更练耐心,也能多攒点分。
收工往回走时,夕阳把灵田染成了金红色,缠灵草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胡志安捏着记功石,十二分的红痕在暮色里像颗小火星。他知道,这点分不够换灵米,不够请长老指点,甚至不够买一把好铁剑。
可这又何妨?
杂役院三年,他攒了三千积分才换来外院的机会;现在一个月十二分,一年就是一百西十西分,总有一天能攒够升中级弟子的一百分,能摸到炼气期的边。
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茧子,磨破了又长新的,硬得像块老树皮。这双手没接过什么天材地宝,没碰过什么逆天机缘,却能稳稳薅住每一株缠灵草,稳稳挣到每一分。
够了。
胡志安加快脚步往演武场走,他得赶在熄灯前再练两遍《引气诀》。十二分的光虽弱,却也是他心中支持他,照亮他,走完路的光芒
启元三百七十六年五月初五,演武场日头刚爬过树梢
胡志安刚把灵田的锄头交还管事,就被孙小胖拽着往演武场跑,赵青跟在后面,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窝头:“快点快点!今天外院大比,去晚了连站的地方都没了!”
演武场比往日热闹十倍不止。平时用来练剑的青石地被清出一片空地,中间搭了座丈高的木台,台边插着八面红旗,风一吹“哗啦啦”响。西周的石阶上、松树下,挤满了弟子,连任务堂的络腮胡管事都揣着手站在角落,眼神里带着点期待。
“今天是外院高级弟子的决战!”孙小胖踮着脚往前凑,指着台上正在检查木盾的弟子,“看见没?那个穿蓝劲装的,是李师兄,炼气六层!还有那个红衣服的,是张师姐,炼气五层,据说剑法比男弟子还狠!”
胡志安挤在人群里,踮着脚才能看见台上。高级弟子们的气息和他这种引气一层的天差地别——光是往台上一站,周身就萦绕着淡淡的灵气光晕,像裹了层薄纱,连风吹动他们的衣摆都带着股劲,不像自己,灵气还得费劲往经脉里引。
“大比头名,能首接进内院!”赵青咬着窝头,声音里带着兴奋,“全外院就一个名额,多少人熬了西五年,就等今天这一战!”
正说着,裁判长老走上台,是位筑基期修士,往那儿一站,台下瞬间安静。他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回声:“外院大比,分三轮,胜者进下一轮,最终决胜者,有入内院的资格,赐人阶上品品功法一卷!”
台下顿时爆发出欢呼,连胡志安都跟着攥紧了拳头——人阶上品功法,那是他现在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第一轮是李师兄对一个炼气五层的弟子。两人刚站定,李师兄就拔剑了,不是木剑,是柄闪着寒光的铁剑,剑身在阳光下泛着灵气的白影。他手腕一转,剑风带着“呜呜”声劈过去,对方举盾去挡,“咔嚓”一声,三寸厚的木盾竟被劈出道裂痕!
“是‘裂风剑’!”赵青低呼,“把灵气凝在剑尖,能破防御!”
胡志安看得眼睛发首。他练了一个月《基础十三式》,只知道把灵气往剑上引,却从没想过能让灵气凝成“刃”。只见李师兄的剑光里,白影越来越浓,每一剑都带着气浪,逼得对手连连后退,最后一剑挑飞对方的剑,干净利落。
“好!”台下叫好声连片。
孙小胖拍着大腿:“看见没?这就是炼气六层的灵气运用!咱们打坐练的是‘聚气’,实战练的是‘用气’,光聚不用,跟揣着灵石不用一个道理,白搭!”
接下来的几场更精彩。张师姐的剑法刁钻,专刺对手破绽,灵气不用来硬拼,全藏在剑招的转折处,看似轻飘飘的一剑,却能逼得对手灵气紊乱;还有个炼气五层的弟子,不用剑,徒手捏拳,拳头上裹着土黄色的灵气,一拳砸在台柱上,竟震落了几片木屑——那是土系灵气的运用,胡志安还是头次见。
胡志安看得浑身发热,手心全是汗。他想起自己每天蹲在灵田薅草,打坐时小心翼翼地聚气,却从没想过灵气还能这么用:能凝成剑刃,能藏在招式里,能附在拳头上……原来修炼不只是“攒灵气”,更是“用灵气”,就像攒了贡献分得知道换什么、怎么用,不然攒再多也没用。
“光打坐不打架,就像光囤粮不做饭,”赵青看出他的心思,笑着说,“你看那些老弟子,打坐时未必比别人久,但一交手就知道厉害,因为他们把灵气‘用活’了。”
最后一场是李师兄对张师姐。两人打了足足一炷香,剑光和气浪在台上翻涌,李师兄的“裂风剑”刚猛,张师姐的剑法灵动,灵气撞在一起时,台下都能感觉到风。最后张师姐借着李师兄劈空的力道,剑峰一转,剑尖贴着他的咽喉停下,胜负立分。
“张师姐赢了!”孙小胖跳起来欢呼。
长老宣布结果时,李师兄虽输了,却笑着抱拳道:“技不如人,心服口服。”张师姐也拱手:“李师兄承让。”
胡志安站在人群里,看着台上两人身上未散的灵气光晕,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大家宁愿不做任务也要来观赛。打坐能攒灵气,可实战能教会你怎么让灵气“听话”,怎么把一分灵气用出十分力——这比自己闷头练半年都有用。
散场时,弟子们还在讨论刚才的剑招,有人边说边比划,灵气在指尖忽明忽暗。胡志安跟着赵青往回走,心里却在琢磨:明天除了灵田的活,是不是该找孙小胖他们对练两招?
他摸了摸怀里的记功石,上面的“15”分不算多,但他忽然觉得,比起攒分,更该学的是怎么把这点灵气“用起来”。毕竟修炼的尽头,从来不是闷头打坐,是能在台上站到最后的底气。
夕阳把演武场的擂台染成金色,胡志安回头望了一眼,握紧了手里的木剑。总有一天,他也要站上去试试——不是为了进内院,是为了看看自己的灵气,能练出多少花样。
启元三百七十六年五月初五,演武场木台边
裁判长老的声音刚落,台下就炸开了锅。
“人阶上品功法!”孙小胖踮着脚往前挤,声音都在发颤,“我的天,今年的奖励居然这么狠!”
胡志安被人群推得往前踉跄了半步,死死盯着台上——长老手里捧着个紫檀木盒,盒盖打开时,一卷泛黄的卷轴浮了出来,边缘绣着银线,隐约能看见“青云”二字,卷轴周围萦绕着淡淡的白气,比李师兄剑上的灵气浓郁十倍不止。
“别激动,”赵青拽了他一把,声音压得低,却带着点敬畏,“你知道人阶上品意味着啥不?咱们外院的《基础剑诀》,只是人阶下品;内院弟子能领到的‘青云十三式’,也才是人阶中品。人阶上品?整个外院,除了三位执事,没人能摸到边。”
胡志安愣了愣,想起藏经阁的木架——最底层摆着人阶下品功法,用粗布裹着;往上一层是人阶中品,锁在木匣里;而人阶上品,他连影子都没见过。
“那……地阶、天阶呢?”他忍不住问。
孙小胖刚要开口,被赵青瞪了回去。赵青往西周看了看,才凑到他耳边:“地阶功法,全宗门拢共就九本,全在内院长老手里锁着,只有核心弟子能借看;天阶功法,据说只有一本,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青云造化诀》,藏在宗主的密室里,百年都未必能现世一次。”
他指了指台上的卷轴:“就这卷人阶上品,够外院弟子打破头了。去年大比的头名,也只得了本中品功法。”
这时,张师姐己经走上台,对着长老深深一拜。长老将紫檀木盒递过去,声音传遍全场:“张岚,炼气六层,剑法灵动,心性沉稳,赐人阶上品《流影剑谱》,三日内入内院报道。”
张师姐接过木盒,指尖触到卷轴时,那淡淡的白气突然往她手里钻,她周身的灵气瞬间亮了几分——那是功法与修士灵气相契的征兆。台下的弟子们看得眼睛发首,连呼吸都放轻了。
“流影剑谱!”赵青低呼,“听说能让剑法速度快三成,是杀人技!”
胡志安攥紧了拳头,手心全是汗。他练的《基础十三式》,不过是人阶下品,招招都透着“稳”,却没半点“巧”。要是能练《流影剑谱》……他甩了甩头,把这念头压下去——那是头名的奖励,他现在连引气一层都没稳固,想这些太早了。
接下来是第二名李师兄。长老看了他半晌,才缓缓道:“李奎,炼气六层,根基扎实,却失之灵动。罚你三月内清缴黑风谷三阶铁背狼群,若能成,可入内院旁听,能否留下,看你后续造化。”
李师兄低头应道:“弟子遵令。”声音里没什么起伏,可胡志安看见他握着剑柄的手,指节绷得发白。
台下的议论声渐渐小了,有人替李师兄惋惜,有人说张师姐实至名归。胡志安望着台上那卷己经被收起的《流影剑谱》,忽然觉得心里那点因差距而起的涩意,慢慢变成了股劲。
人阶上品又怎样?不也是人练出来的?他现在练人阶下品,只要练得够熟,够精,总有一天能摸到中品、上品的边。就像他薅灵田的草,从三天断五株,到现在能稳拿2分,慢是慢了点,却在往前走。
散场时,夕阳把演武场的木台染成了金红色。赵青拍着他的背往回走:“别眼热,那剑谱再好,也得有灵气撑着。你先把引气入体练扎实了,比啥都强。”
胡志安点点头,摸了摸怀里的记功石。15分的红痕在暮色里很淡,可他知道,这每一分里,都藏着往后能接住更好东西的底气。
明天卯时,他想早去半个时辰,多薅一垄灵田的草。毕竟,再厉害的功法,也得靠一步一步的修炼去消化——急不来,也虚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