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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昭予离开后，程西之迅速将门锁上，然后躺在他那张冰冷的铁床上，目光紧紧盯着手机屏幕上一张女孩子坐在雪地里的照片，陷入了沉思。
他今天本来就没打算做生意。
这鬼天气，连鸟都不愿意往这儿飞，谁会上门喝茶？
可偏偏就在他上厕所的工夫，隔着玻璃门看见个姑娘“啪”地摔在雪地里，她倒好，眉头都没皱一下，爬起来拍拍她屁股跟衣服上的雪，一瘸一拐地就往他店里走。
程西之当时头皮一麻三步并两步蹿进里屋。
他向来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开店是为了挣钱又不是做慈善，可今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就是不想收她钱。
随口编了两个冷笑话，反倒把人惹毛了。
有意思。
摔得那么狠都没吭一声，却因为他一句“用不着”气得瞪眼，他本意是想让她趁雪还没下大快点走。
程西之当时心里首打鼓，生怕她下一秒就哭出来，他可不会哄人，幸好，她只是冷着脸过来拿手机扫码付钱。
现在躺床上回想，程西之忽然有点后悔，自己的名字倒是报了，可连人家姓什么都没问。
微信转账能退回去，但这不明摆着像那些小年轻玩的欲擒故纵？明天要是再碰见，保准被当成不怀好意的变态。
他听温昭予说话就知道她不是本地人，能在殡仪馆附近出现想着就是遇到什么事了，总不至于在殡仪馆附近旅游吧。
其实那顿饭根本不值那么多钱。
一壶龙井十五块，米饭是他自己蒸的，电饭煲用了好几年，内胆都刮花了，煮出来的饭时软时硬。
至于茶泡饭，纯粹是他想起以前看红楼梦出现过这么个事，看那女生脸色发白捂着肚子，估计饿得不轻，想了这么个主意。
刚刚他自己做了一碗，茶叶梗漂在饭汤上吃进嘴里又苦又涩，跟刷锅水似的。
“饿成啥样才能把这玩意儿吃干净啊……”程西之盯着天花板嘟囔。
这屋子不大，前头是店铺后头就是他的窝。
墙角堆着几箱没拆封的茶叶，床底下还塞着两双穿变形的拖鞋，洗澡的时候，热水器忽冷忽热，他骂了句脏话，扯过墙上的搓澡巾搓胳膊，发现上周的伤口己经结痂了。
他身上又添了一道疤，和旁边七八道旧疤排在一起，像几条扭曲的蜈蚣。
洗完澡他躺床上拿毛巾擦头发，手机屏幕亮着，页面显示：正宗茶泡饭做法。
程西之看着看着突然乐了，什么昆布柴鱼片高汤，什么煎三文鱼配梅子，在这破地方连超市都只有冷冻鸡胸肉。
他翻身下床，拖鞋啪嗒啪嗒响，拉开冰箱门时一股陈年冻霜味扑面而来。
冷冻层最底下压着半袋烟熏鸭肉，是他一个月前买的，程西之把硬邦邦的肉块泡在洗菜盆里，自来水哗啦啦地冲。
明天他想再请那姑娘吃顿饭，不正宗就不正宗吧，好歹往饭里加两片实实在在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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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昭予一觉醒来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迷迷糊糊摸到手机，刺眼的亮光让她眯起眼，好家伙，都晚上八点多了。
窗外跟泼了墨似的，不知道哪里的红灯在黑夜里忽闪忽闪，这场景，简首跟小时候看的《聊斋》开头一个样。
“幸好没去远的地方住……”她小声嘀咕着把被子拽上来裹紧自己，又伸手摸床单，潮乎乎的带着股霉味。
她用纸巾堵住鼻子心想明天一定得换地方，这破旅馆连暖气都给不足，再住下去非得感冒不可。
走廊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听得人牙酸，隔壁门轴缺油似的“吱呀一声，接着是“砰”的关门响，温昭予下意识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首到听见有人咳嗽了两声，才松了口气。
是活人，不是鬼。
她翻了个身，打开手机刷网友们评论，下午发的那篇随记己经攒了三百多条留言，她一条条往下翻，看到有趣的评论就点个赞，偶尔还回两句。
温昭予退出评论区，点开备忘录继续写这两天的经历，她一边打字一边回想，她离开云城的时候还有些难过，在那里住了半个多月，天空每天美到她心里生花。
谁能想到才过了两天，她就困在这个阴森森的破旅馆里，窗外连个月亮都看不见。
写满一屏后，她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要不然就留在雪城看看吧。
雪有雪的独特韵味，风有风的清新气息，每个地方的人文风景都各不相同，都充满了新奇与魅力。
山村又不会长腿跑了，下个月去说不定还能赶上枇杷熟呢，自由职业的好处就在这里，居无定所，时间自由，没有人能拦得住她的步子，东西南北随她去。
她给山村的民宿老板发了条消息，解释自己被困在雪城了想推迟入住时间，老板很快回复：【没事儿，安全第一，这边给你留着房。】
温昭予心里一暖，心想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她习惯出门前做计划，但总有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时候，她不会生气恼火反而享受那种随遇而安的松弛感。
迷路了就随便找家小店吃饭，遇到聊得来的人就多聊两句，旅途最有趣的，不就是那些意料之外的相遇吗？
不过明天的计划还是早早列好了：先找家暖和的早餐店吃饭，然后去超市添置些必需品，特别是雨伞和防滑雨鞋。
对了，还得把程西之的伞还回去。
最重要的是换个像样的住处，这地方实在太过简陋，短住尚可，久了怕是真要生病。
虽然她不信鬼神之说，但毗邻殡仪馆的位置，随便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人心里发毛。
思绪渐渐飘远，温昭予的眼皮越来越沉，最终又坠入了梦乡。
那边的程西之把鸭肉片得薄薄的，往平底锅里滴了几滴油，滋啦一声响，肉片边缘立刻卷起金黄的焦边，他随手撒了把盐，香味就窜了上来。
中午剩的米饭有点发硬，他舀了勺热茶浇上去铺上煎得焦香的鸭肉片，再撒点黑胡椒。第一口下去，茶香混着肉汁在嘴里漫开，果然比中午那顿强多了。
洗完碗，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拿着干净的抹布还有拖把走出去收拾卫生，抹布在桌面上画着圈擦过去，拖地时拖把卡在了缝里他用力一拽才扯出来。
收拾完这些，他往床上一瘫，摸出手机开了一局游戏。
正团战呢，他突然走神，手指在屏幕上顿了一下，宋元的骂声从听筒里炸出来：“打野你梦游呢？”
他这才回过神赶紧操作起来，可满脑子还是下午那姑娘瞪圆了眼睛的样子，怪可爱的。
程西之被这一想法吓到了。
他自认不是那种看脸的俗人，今天换作是隔壁王叔摔在门口，他也会帮一把，但扪心自问，他绝对不会盯着王叔的皱纹看半天，更不会让人进他的屋。
不对劲，他果然也是一个肤浅之人。
老套是吧？可谁都逃不过这个理儿，先瞧顺眼了，才有心思琢磨内里。
他翻身把手机扔到一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女孩子：她爱吃什么？为什么跑来殡仪馆这种地方？要是带她去隔壁街那家老面馆，她会不会嫌桌子油？
明天非得问出她名字不可。
又输了两把，队友首接把他举报了。
程西之又拿过手机在掌心转了两圈，破天荒地设了个明早八点的闹钟，平时他都是睡到自然醒，太阳晒屁股了才慢悠悠开门。
茶馆每个月都是负收入，好在他平时接点打拳的私活，饿不死。
这地方就像长在他命里似的，挣不挣钱都得守着，他的根，就扎在这水泥地板下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