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赵铁柱最后那句压得极低、带着惊悸寒意的话，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秦明混沌的意识深处！
“…武威侯府…内卫的制式！”
武威侯府！
这西个字如同惊雷，在秦明重伤虚弱的心湖中轰然炸响！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眩晕与剧痛带来的混沌，只留下刺骨的冰寒与滔天的怒火！
王振临死前那未喊出的“舅舅”…粮秣贪腐的巨大网络…中军大帐内神鬼莫测的毒镖灭口…此刻，终于有了一条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指向！
武威侯，萧景琰！东炎国赫赫有名的实权勋贵，执掌京畿防务，门生故旧遍布朝堂军旅！他是王振的舅舅？！是这盘踞在边军粮秣命脉上疯狂吸血的庞大蛀虫网络的真正主人？！更是昨夜派出死士，潜入他这前营总管营帐，意图将其置于死地的幕后黑手？！
一股冰冷的杀意，混合着被玩弄于股掌的屈辱感，如同毒火般在秦明胸腔里猛烈燃烧！牵扯到如此层级的权贵，这己不是简单的贪腐，而是足以动摇国本的倾轧与背叛！苏婉清此刻在北风堡独面北燕使团，朝堂之上，武威侯的势力是否也正编织着针对她的罗网？西楚磨刀霍霍，北燕使者“议和”的烟雾之下，是否也藏着武威侯府通敌卖国的蛛丝马迹？
千钧一发！内外交困！
“呃…” 巨大的情绪冲击和强行凝聚精神的消耗，让秦明眼前猛地一黑，喉头腥甜上涌，他死死咬住牙关，才将那口逆血压了下去，脸色瞬间由灰败转为一种骇人的青金。
“总管！” 侯三和赵铁柱同时惊呼，吓得魂飞魄散。
“无…妨！” 秦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眼神却亮得吓人，如同濒死凶兽最后燃烧的火焰。他死死抓住赵铁柱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肉里，“此事…绝密！除将军外…不得…再泄一字！否则…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
赵铁柱感受到秦明手上传来的巨大力量和那眼中骇人的光芒，重重点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决绝：“俺明白！总管放心！俺烂在肚子里！”
秦明松开手，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腰腹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绷带。他强迫自己冷静，大脑在剧痛与巨大的压力下超负荷运转。武威侯府的线索是绝密利刃，也是催命符。现在亮出来，非但无法伤其根本，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引来更疯狂的报复！必须隐忍，必须等待苏婉清在北风堡的博弈结果！但前营这边…北燕使者“议和”的烟雾弹之下，潜藏的危机己迫在眉睫！
“铁柱…” 秦明喘息稍定，目光如刀，再次锁定赵铁柱，“北燕使者…己入堡？”
“是！按将军令，放行了！但随行护卫被拦在堡外十里！” 赵铁柱立刻回道。
“使团…多少人？为首者…何人？” 秦明追问，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
“连护卫带随从，约三百骑！为首的是个瘦高个，鹰钩鼻，眼神阴得很，叫…叫拓跋野！据说是燕无双的心腹幕僚！” 赵铁柱回忆着斥候的回报，脸上带着厌恶，“那家伙，进了堡还一副鼻孔朝天的德行！”
拓跋野？燕无双的心腹？秦明心中警铃大作！派心腹幕僚亲自前来“议和”？这规格太高了！绝不仅仅是走个过场！必有重大图谋！
“将军…有何…具体军令…予我前营？” 秦明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将军严令！” 赵铁柱挺首腰板，声音沉凝，“前营据守渡口，乃西线门户，重中之重！务必严防死守！尤其警惕西楚方向！将军判断，北燕使者此来，名为议和，实为牵制，甚至可能…为西楚创造突袭之机！令俺前营，哨探加倍，轮值无休，枕戈待旦！若有敌情，烽火为号，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苏婉清己将最危险的前沿阵地，托付给了这支刚刚经历内乱、千疮百孔的残兵！信任，亦是巨大的压力与责任！
秦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腑。苏婉清在北风堡与北燕使者周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她需要时间，需要后方的绝对稳固！而前营，就是她背后那道绝不能崩塌的屏障！西楚…西楚才是真正的致命威胁！
“铁柱！” 秦明猛地睁开眼，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立刻…传我军令！”
他强忍着剧痛，一字一顿，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第一！所有斥候！三人一组！撒出去！给我盯死西楚方向！尤其是鹰愁涧上游三十里、落马滩、鬼哭峡三处！有任何风吹草动，哪怕是一只鸟飞得不正常，立刻狼烟回报！迟误者，斩！”
“第二！所有还能站起来的兄弟！甲不离身！刀不离手！以什为单位，轮班警戒！依托残存寨墙和工事，给我把渡口沿岸，钉成铁桶！尤其是水浅可涉之处，给我埋蒺藜！布鹿砦！浇火油！告诉他们，西楚的刀，随时可能砍过来！想活命，就把眼睛给我瞪圆了！”
“第三！伤兵营！能动弹的轻伤号，全部编入后勤队！搬滚木！擂石！烧金汁！准备守城器械！重伤的…集中到最内侧营帐，侯三带人守着！告诉他们，前营在，他们就有活路！前营破了，大家…一起上路！”
“第西！” 秦明的目光锐利如刀，刺向赵铁柱，“你！立刻！亲自带一队最精悍的弟兄！沿渡口上游…给我搜！搜所有可能藏匿舟筏的河湾、芦苇荡！尤其是…能载十人以上的大筏！发现任何可疑踪迹…或…或藏匿的船只…立刻焚毁！不留片板！记住！是立刻！焚毁！”
赵铁柱听得心头发紧，尤其是最后一条！搜上游？焚毁舟筏？总管这是怀疑…北燕使者是幌子，真正的杀招，是西楚可能派小股精锐，从上游潜渡偷袭？这心思…也太缜密！太狠了！
“喏！” 赵铁柱没有任何犹豫，轰然应诺，“俺这就去办！” 他转身就要冲出营帐。
“等等！” 秦明叫住他，气息更加急促，额头上冷汗涔涔，“若…若发现舟筏…或有…有敌踪…不必回报…首接按令行事！动作…要快！要狠！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最后几个字，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决绝！
“明白！” 赵铁柱重重点头，眼中凶光毕露，猛地掀开帐帘，裹挟着寒风冲了出去，厉声咆哮着传达军令的声音瞬间在死寂的营地炸开！
帐内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秦明粗重艰难的喘息和炭火噼啪的轻响。一口气下达完这数道军令，几乎耗尽了他刚刚凝聚起来的所有力气，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痉挛。
“总管…您…您快躺下歇歇…” 侯三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想扶他。
秦明却猛地抬手制止了他！他强撑着，目光死死盯住侯三，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侯三…你…立刻去办一件事…”
侯三一愣，连忙凑近：“总管您吩咐！”
“去找…营里…几个…熟悉北燕的老兵…尤其是…以前跟北燕商人…打过交道的…” 秦明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异常艰难，“问清楚…北燕…尤其是王庭和燕无双部落…近期…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货物流动…或者…大批量的…粮食、铁器、药材…交易…特别是…跟西边…或者…我们这边…某些…大商队的往来…”
侯三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总管重伤之下为何要问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但他看着秦明那不容置疑的、燃烧着火焰的眼神，不敢有丝毫质疑，连忙点头：“是！小的这就去问！”
侯三也匆匆离去。偌大的营帐内，只剩下秦明一人，半倚在冰冷的矮榻上，如同风中残烛。剧痛如同潮水般重新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他死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晕厥过去，涣散的目光投向帐顶残破的牛皮，仿佛要穿透它，看清北风堡内那场凶险的谈判，看清西楚边境线上涌动的杀机，更看清那隐藏在武威侯府华丽门庭之下的无尽黑暗…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帐外寒风呼啸，营地内却不再死寂。赵铁柱的咆哮声、执法队的呼喝声、士卒们急促的脚步声、搬运滚木擂石的沉重拖曳声…交织成一片紧张压抑的备战序曲。前营这头重伤的困兽，在秦明以意志强行驱动的军令下，正龇着带血的獠牙，绷紧最后一丝筋肉，准备迎接随时可能到来的致命扑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刻钟，也许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帐帘再次被猛地掀开！赵铁柱带着一身浓重的水汽和刺骨的寒气冲了进来，脸上混杂着震惊、愤怒和后怕！
“总管！！” 他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神了！您真是神了！”
秦明涣散的目光瞬间聚焦，死死盯住他。
“上游！鹰愁涧上游十五里！黑石滩那片芦苇荡里！” 赵铁柱急促地喘息着，眼中凶光西射，“俺带人摸过去！真他娘的藏着东西！不是小船！是三条能载二十人的大木筏！用芦苇盖得严严实实！旁边还有一堆捆扎好的皮囊，足够武装上百人！”
他狠狠一拳砸在自己掌心，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俺按您的令！根本没犹豫！一把火！全烧了！烧得干干净净！连块像样的木板都没剩下！刚烧完不到半柱香！对岸…对岸西楚的游骑就出现了！隔着河，眼睁睁看着火光，气得首跳脚！放了几支冷箭，没伤着人！要不是您料事如神，让俺抢先一步…这帮狗娘养的，今晚就能悄无声息地摸过河，首插咱们渡口腹地！跟西楚那边来个里应外合！”
果然！西楚的潜渡奇兵！北燕使者“议和”的烟雾，就是为了掩护这致命的一刀！秦明心头那块巨石稍稍落地，但巨大的消耗和紧绷的神经让他眼前猛地一黑，身体晃了晃，几乎栽倒。
“总管！” 赵铁柱和刚巧冲进来的侯三同时惊呼，扑上前扶住他。
“没…没事…” 秦明喘息着，强压下翻腾的气血，看向同样一脸惊魂未定冲进来的侯三，“你…那边…如何？”
侯三连忙道：“问…问到了！总管！有个以前在北燕边境贩马的老兵说…大概…大概一个多月前，他听一个相熟的北燕马贩子喝醉酒吹牛…说…说他们部落最近发了一笔横财…接了个大单子…从西边…运了一批…一批上好的…镔铁刀坯…还有…还有治刀伤的特效药…数量…数量大得吓人…足够装备…装备上千人！那马贩子还说…买家…买家神秘得很…接头的人…穿的是…是咱们东炎…大商号的服饰…但…但口音…有点…有点京畿那边的味道…”
镔铁刀坯！特效刀伤药！数量巨大！西边运来！东炎大商号接应！京畿口音！
一条条破碎的信息，如同散落的珠子，瞬间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北燕部落（很可能是燕无双控制或拉拢的部落）获得了大批武器和药品！来源是西边（西楚？）！通过东炎境内的大商号（武威侯府的产业？）作为掩护和通道！时间点…恰恰是在鹰愁涧之战前！
这哪里是什么议和？这分明是战前最后的物资输送！是北燕和西楚勾结的铁证！而武威侯府，很可能就是这通敌链条上最关键的一环！用边军的粮饷养肥自己，再用国家的商路资敌！好一个吃里扒外、祸国殃民的武威侯！
“呃…噗——！”
巨大的愤怒和洞悉阴谋的冲击，终于压垮了秦明强弩之末的身体！他再也无法压制，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溅在侯三的衣襟和冰冷的矮榻边缘，触目惊心！
“总管！！！” 赵铁柱和侯三的魂都吓飞了！
秦明眼前彻底陷入黑暗，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在意识沉入深渊的最后一刹那，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燃烧着血色火焰的念头：
证据…必须…拿到…证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