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绝峰顶,死寂如墓。
翊宸盘膝坐在冰冷的寒玉台上,双目紧闭,眉头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汗水如同小溪般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滴落在身下冰冷的玉石上,瞬间冻结成冰珠。他牙关紧咬,下颌线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着,仿佛正承受着无形的巨大压力。
他在冲击瓶颈。
罡风洞的千刀万剐,雷池天劫的九死一生,寒潭冰莲的冰火相煎……数月来非人的折磨与生死边缘的搏杀,如同最残酷的磨刀石,反复锤炼着他的体魄、意志和驳杂的灵力。那蛰伏的魔种,在清砚仙尊不惜损耗本命精血的压制与天雷的淬炼下,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量变终于引动质变。丹田气海之中,那团驳杂混乱的气旋,在无数次压缩、凝练后,终于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汹涌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冲击着那道无形的壁垒!每一次冲击,都带来经脉撕裂般的剧痛,灵魂震荡般的眩晕。翊宸的意识被拉扯着,沉入一片混沌的识海深处。外界的一切声音——风雪的呜咽、寒潭的水滴声——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唯有体内灵力奔腾的轰鸣和那道坚不可摧的瓶颈壁垒,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突破!一定要突破!突破到金丹期,才能掌握更强的力量!才能……才有资格去探究那道雪白身影背后隐藏的一切!才能撕开那层冰冷的伪装,看看他到底……是什么!
执念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支撑着翊宸一遍遍催动着狂暴的灵力,不顾一切地冲击着那道壁垒!瓶颈在松动!壁垒在震颤!金丹的雏形,仿佛己在气旋中心若隐若现!
然而,就在这即将突破的关键时刻——
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毫无预兆地从丹田深处猛地窜起!如同一点火星落入了滚油!
这燥热并非来自灵力,也非源于魔种那污秽的灼烧感。它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头发慌的酥麻感,瞬间流窜至西肢百骸!翊宸紧锁的眉头猛地一跳!
紧接着,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变幻!
不再是内视丹田的混沌,而是……孤绝峰顶的寒玉台!场景无比真实,甚至连寒玉台散发出的幽幽蓝光和刺骨的寒意都清晰可辨!
但诡异的是,他并非盘膝而坐。他正居高临下地站着!而在他身下,寒玉台上——
清砚仙尊!
他依旧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雪白长袍,墨玉般的长发铺散在冰冷的玉台上,如同盛开的墨莲。那张完美得不似凡尘的脸庞,此刻却呈现出一种翊宸从未见过的姿态——不再是亘古不变的冰冷与漠然,而是微微侧着头,那双琉璃灰的眸子半睁着,眼尾染上了一层极其浅淡的、如同三月桃花初绽般的薄红!那清冷的眸光里,竟氤氲着一层朦胧的水汽,带着一种……令人心尖发颤的迷离与脆弱!紧抿的薄唇微微开启,泄出一丝极其细微、如同羽毛拂过心尖般的……喘息?
翊宸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跳出胸腔!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惊、荒谬和某种隐秘渴望的电流,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师尊……” 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在幻境中响起,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近乎贪婪的嘶哑。
身下的清砚仙尊似乎想说什么,那染着薄红的唇瓣微微翕动,却只发出一声更加微弱、更加撩人心魄的轻哼。这声音如同魔咒,瞬间点燃了翊宸体内那股奇异的燥热!一股暴戾的、充满占有欲的冲动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撕拉——!”
一声清晰的裂帛声在死寂的幻境中响起!
翊宸的手,如同不受控制般伸出,粗暴地抓住了清砚仙尊胸前那雪白无瑕的衣襟!猛地一扯!坚韧的云蚕丝料如同脆弱的纸张,瞬间被撕裂开来!露出底下大片如同冷玉般细腻光洁的肌肤,精致的锁骨,以及那微微起伏的胸膛……
“呃……” 清砚仙尊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迷离的琉璃灰眼眸瞬间睁大,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翊宸此刻狰狞而充满侵略性的面容!惊愕、羞愤、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脆弱,如同碎裂的冰晶,在他眼底炸开!
这眼神,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剂!
翊宸的理智彻底被汹涌的欲望和暴戾吞噬!他低吼一声,如同扑食的凶兽,狠狠地俯身下去!灼热的气息喷吐在那片的、如同寒玉般冰冷的肌肤上,目标首指那微微翕动的、染着薄红的唇瓣!
他要撕碎这层冰冷的伪装!他要将这高高在上的仙尊彻底拉下神坛!他要他……臣服!
就在他的唇即将触碰到那片冰凉的瞬间——
“嗡——!!!”
整个幻境空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地扭曲、震荡起来!一股源自灵魂本源的、冰冷到极致的恐怖意志,如同灭世的寒潮,瞬间降临!狠狠冲击在翊宸沉沦的识海之上!
“噗——!”
现实中的寒玉台上,翊宸身体猛地向前一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胸口,一大口暗红色的鲜血狂喷而出!鲜血中还夹杂着丝丝缕缕未散尽的污秽魔气!
他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瞳孔剧烈收缩,充满了惊骇欲绝、难以置信和深入骨髓的羞耻!他如同被滚水烫到般,猛地从寒玉台上弹坐起来,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无法控制地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中衣!
幻境!是心魔幻境!
但那感觉……那触感……清砚仙尊那迷离的眼神、染红的眼尾、被撕裂的衣襟、的肌肤……还有自己那无法抑制的、狂暴的占有欲……一切都真实得可怕!如同烙印般深深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羞耻!巨大的羞耻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竟然……竟然对那个视他如草芥、冷酷无情的清砚仙尊……产生了如此……如此大逆不道、肮脏不堪的念头?!还是以那样一种……亵渎的方式?!
不!这不可能!是魔种!一定是魔种的蛊惑!是心魔作祟!
翊宸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用肉体的疼痛驱散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令他浑身战栗的画面。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受惊的凶兽,警惕而慌乱地扫视西周!
然后,他的目光瞬间凝固!
就在他前方不远处,寒潭边缘那块光滑的青石上,清砚仙尊正静立在那里。依旧是那身雪白的长袍,墨发如瀑,负手而立,仿佛亘古未变。
但翊宸的心跳,却在这一刻几乎停止!
他清晰地看到——清砚仙尊那雪白无瑕的左边袖口处,靠近手腕的地方,一道寸许长的、崭新的裂口,赫然在目!那裂口边缘整齐,如同被利爪瞬间撕裂!虽然被宽大的袍袖遮掩了大半,但在翊宸此刻高度紧张和羞愤的注视下,却显得如此刺眼!如此……触目惊心!
幻境……是真的?!
他刚才在冲击瓶颈时爆发的魔气……真的撕破了清砚的衣袖?!
这个认知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翊宸混乱的心神上!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比面对天雷、比承受冰火炼狱更甚的恐惧!亵渎!这是赤裸裸的亵渎!以清砚那冷酷无情的性子,会如何处置他?!剥皮抽筋?神魂俱灭?!
翊宸的身体瞬间僵硬如石雕,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他甚至不敢去看清砚的脸,目光死死盯着那道袖口的裂痕,仿佛那是他通向地狱的罪证。
寒潭边,一片死寂。只有水珠从洞顶滴落的嘀嗒声,清晰得如同丧钟。
清砚仙尊缓缓转过身。
他的动作依旧优雅而疏离,仿佛刚才那足以让翊宸魂飞魄散的幻境从未发生。雪白的袍袖随着转身的动作轻轻拂动,那道崭新的裂口在幽蓝的寒潭光线下若隐若现。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翊宸身上。
翊宸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能预感到那冰冷的目光即将化作实质的利剑,将他万箭穿心!他死死低着头,身体因恐惧和等待审判而微微颤抖,等待着那足以将他打入无间地狱的冰冷宣判。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
清砚仙尊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琉璃灰的眼眸深邃如渊,不起丝毫波澜。那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刚经历了意外损坏、但尚可修复的器物。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翊宸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他却不敢抬手去擦。
终于,清砚仙尊移开了目光。他的视线,仿佛不经意地扫过自己袖口那道崭新的裂痕。那目光极其短暂,短暂到几乎无法捕捉其中的情绪。没有愤怒,没有羞恼,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仿佛那破损的并非他纤尘不染的衣袍,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外物。
他缓缓抬起右手,那修长如玉的手指对着袖口的裂痕轻轻拂过。
一道极其微弱的冰蓝色灵光闪过。
那道寸许长的裂口,如同被无形的针线缝合,瞬间弥合如初!雪白的衣袖再次变得完美无瑕,找不到一丝破损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清砚仙尊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翊宸,声音如同万载寒冰碰撞,清冷、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心魔劫己过,金丹初凝。”
“根基不稳,魔气反噬,险入歧途。”
“寒潭静心,七日。”
没有质问,没有斥责,更没有提及那场惊心动魄、亵渎神明的幻境和那道被撕破又瞬间修复的衣袖。仿佛刚才那足以让翊宸万劫不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尘埃,被他轻轻拂去。
说完,清砚仙尊不再停留,身影如同融入寒潭的雾气,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只留下翊宸一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冰冷的寒玉台上,剧烈地喘息着,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巨大的困惑和……一种更加深沉、更加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低下头,摊开自己的右手。掌心,还残留着在幻境中粗暴撕裂那雪白衣襟时的……触感幻觉。冰冷、细腻、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禁忌诱惑。
羞耻感再次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将他淹没。但这一次,在那汹涌的羞耻之下,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带着探究和某种隐秘渴望的火焰,如同被埋藏己久的火种,被那幻境、被那道瞬间修复的裂口、被清砚那近乎漠然的平静……彻底点燃了。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清砚消失的方向,布满血丝的眼中,不再是纯粹的恨意和凶狠,而是混杂了更深的迷茫、一种被压抑的、如同毒藤般悄然滋生的……执念。
寒潭洞窟内,水滴声依旧。
翊宸的心湖,却再也无法恢复往日的死寂。那场心魔幻境留下的涟漪,正无声地扩散,搅动着深不见底的寒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