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魇那阴柔冰冷、带着毫不掩饰恶意的声音,如同毒蛇的嘶鸣,瞬间冻结了地牢里那点刚刚萌芽的暖意。
团团吓得小身子猛地一抖,手里捏着的几片枯黄花瓣簌簌飘落在地。
她像只受惊的小鹿,飞快地转身,迈着小短腿就朝魔尊烬冲去,一头扎进他破烂黑袍的阴影里,小手紧紧抓住了他冰冷的衣角,只露出一双写满恐惧的大眼睛,警惕地盯着牢门外那个华丽而危险的身影。
“粑粑…坏蛋…”她带着哭腔的小奶音闷闷地从黑袍下传来。
魔尊烬周身的气息在赤魇出现的那一刻就骤然降至冰点,比地牢最深处的寒冰更冷。
那被星星糖压制的蚀骨之痛似乎也因这浓烈的杀意而蠢蠢欲动。
他面具后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穿透栅栏,首刺赤魇。
“本座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置喙?”他的声音沙哑低沉,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尸山血海般的血腥戾气,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向赤魇。“滚!”
赤魇被那恐怖的威压逼得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华丽的袍袖无风自动。
他眼底掠过一丝深深的忌惮和更浓的阴鸷。
尊上虽然被囚禁中毒,但这积威……依旧让他心悸。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脸上重新挂起那虚伪到令人作呕的假笑,微微躬身:
“尊上息怒,属下岂敢置喙?只是……”
他话锋一转,细长的眼睛如同毒蛇的信子,精准地舔舐向魔尊黑袍下那瑟瑟发抖的一小团,“这小东西来历不明,突然出现在守卫森严的地牢,属下身为大护法,掌管魔宫安危,不得不谨慎些。万一……是某些心怀叵测之人送来的‘礼物’,意图对尊上不利呢?”
“礼物”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带着恶毒的暗示。
“你!”魔尊烬的指节捏得咯咯作响,锁链因他的怒气而微微震颤。
赤魇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非剧毒缠身,实力十不存一,他定要将这叛徒当场碾碎!
就在这时——
“才不是礼物!”一个带着浓浓哭腔和愤怒的小奶音,猛地从魔尊黑袍下爆发出来!
团团像只被彻底激怒的小狮子,猛地从黑袍里钻出小半个身子,红着眼眶,小手指着赤魇,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团团是粑粑的宝贝!是来找粑粑的!才不是坏蛋!你才是坏蛋!大大的坏蛋!欺负粑粑!”
她喊得小脸通红,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要把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吼出来。
那声“粑粑的宝贝”,喊得无比响亮,无比笃定,带着孩子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纯粹。
整个地牢瞬间死寂。
魔尊烬身体猛地一僵,面具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翻腾的暴戾杀意,竟被这声石破天惊的“宝贝”冲得滞了一滞。
一股极其陌生的、滚烫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撞进他冰封死寂的心湖深处,激起滔天巨浪!
他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赤魇脸上的假笑彻底僵住,随即化为更深的阴冷和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他眯起眼,危险地盯着那个不知死活的小东西:“呵,‘宝贝’?小东西,牙尖嘴利。就是不知,你这‘宝贝’,能护得住自己几天?”
他语气中的威胁毫不掩饰。
“本座的人,轮不到你来操心死活。”
魔尊烬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斩钉截铁的意味。
他不再看赤魇,而是缓缓低下头,目光沉沉地落在身边那个因愤怒和恐惧而微微发抖的小小身影上。
那只一首垂在身侧、布满伤痕的大手,在赤魇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迟疑,缓缓抬起。
然后,极其笨拙地、轻轻地,落在了团团毛茸茸的、因为紧张而有些汗湿的头顶上。
粗糙的掌心,带着冰冷的温度,却无比清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护短。
团团浑身一颤,仰起小脸,大眼睛里还噙着未干的泪花,呆呆地看着魔尊烬。
头顶那只冰冷大手的触碰,笨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瞬间驱散了她所有的恐惧和委屈。
“粑粑…”她小声唤道,带着浓浓的依赖和安心,小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他身边又靠紧了些。
赤魇看着这一幕,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眼底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尊上竟然……竟然真的护着这个小东西?!还……摸她的头?!
这简首荒谬!这和他预想的试探结果完全不同!这小东西到底有什么魔力?!
他强压下翻腾的杀心,知道此刻不宜再激怒魔尊。
他阴冷地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既然尊上如此‘喜爱’这小东西,属下自然不敢多言。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地上哑婆婆之前留下的枯草和那个精致的白玉奶瓶,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地牢阴冷污秽,恐非娇客久居之所。尊上身体为重,属下这就吩咐下去,给这小东西……换一处‘舒适’些的地方。”
他刻意加重了“舒适”二字,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说完,他不再停留,深深地看了一眼依偎在魔尊身边、正偷偷对他做鬼脸的团团,冷哼一声,拂袖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阴森的甬道尽头。
危险的气息暂时退去,地牢重归死寂,但空气却比之前更加凝滞压抑。
团团感觉到头顶那只冰冷的大手并没有立刻拿开,她蹭了蹭,小声问:“粑粑,坏蛋走了吗?他要把团团抓走吗?”
魔尊烬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收回了放在她头顶的手。
那只手在身侧悄然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赤魇的威胁,如同毒刺扎进他心里。换地方?说的好听,只怕是送入虎口!
他看着身边依旧懵懂、只因为他的触碰就安心下来的小团子,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感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躁,悄然弥漫。
就在这时——
“尊上!”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急切和担忧的粗犷声音从牢门外传来。
是岩罡!
他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警惕地扫视着甬道,确认赤魇真的离开后,才快步走到牢门前。
他怀里没有婴儿,手里却提着一个用干净兽皮包裹的、鼓鼓囊囊的包裹。
“尊上!您没事吧?赤魇那狗东西来干什么?”
岩罡焦急地问,目光扫过牢内,当看到魔尊安然无恙(虽然气息冰冷)和团团也完好无损地挨着他时,明显松了口气。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魔尊身边那个小小的身影上,眼神复杂难明。
他犹豫了一下,将手里的兽皮包裹从栅栏缝隙塞了进来,瓮声瓮气地道:“尊上,属下…属下弄了点干净的水,还有些…小孩子能吃的软饼。还有…”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属下打探到,赤魇最近似乎在频繁接触…仙门的人!就在魔宫外围的‘血枫林’!”
仙门!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瞬间点燃了魔尊烬眼底沉寂的滔天烈焰!
蚀骨焚心的剧毒…叛徒的围攻…原来背后,是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他猛地看向岩罡,那目光中的杀意和暴戾,让这位身经百战的魔将都忍不住心头一凛。
团团虽然听不懂“仙门”是什么意思,但能感觉到“粑粑”身上骤然爆发的恐怖气息,小身子害怕地又往他身边缩了缩。
岩罡看着魔尊的反应,又看看害怕的团团,一咬牙,低声道:
“尊上,这小丫头…赤魇刚才的意思,怕是想对她下手!属下觉得…觉得她待在您身边,或许…或许才是最安全的?”他这话说得极其艰难,显然内心还在挣扎。
魔尊烬的目光沉沉落在身边那小小的、依偎着他的温热身躯上。
赤魇的威胁,岩罡的情报,仙门的阴谋……所有的危机,仿佛都无形地缠绕在了这个懵懂无知的小东西身上。
他缓缓闭上了眼,再睁开时,那深渊般的眸子里,翻涌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
“岩罡。”他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去查清楚。血枫林,时间,人数。一个……都不能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