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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猛地抬头，看向主席台中央那巨大的电子屏幕。
不知何时，屏幕上的宣传片己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份份加盖了鲜红电子签章的法律文书。
那是……谅解书。
每一份谅解书上，都清晰地展示着牺牲安保人员家属的亲笔签名。
他们，自愿放弃对袭击者的一切刑事与民事追诉权。
他们，感谢星寰集团的“慷慨与仁慈”。
他们，希望逝者安息，生者前行。
整个过程，从屠杀发生，到抚恤金到账，再到拿到所有家属的谅解书。
不超过十分钟。
金钱与权力，在这十分钟里，展现出了它最恐怖，也最高效的一面。
它抹平了仇恨，定义了真相，改写了规则。
苏晓慧瘫坐在地上，看着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文字，她感觉自己所认知的一切，都在迅速崩塌。
那些失去亲人的人……怎么可以……怎么能够……
孙昑宇很满意台下众人的反应。
他缓缓转过身，再次看向林阳，那双燃着狂热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你看。”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仇恨，只有不够份量的筹码。”
“你所谓的复仇，在我眼里，只是一场可以被量化的，毫无意义的商业行为。”
“现在，我把所有的筹码都摆在了你的面前。”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诱哄，像是魔鬼在耳边的低语。
“放下你那可笑的执念。”
“成为我的人。”
“我可以让你，得到比复仇本身，多一万倍的快乐。”
林阳笑了。
那笑意没有抵达眼底，仅仅是嘴角牵扯出的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他看着孙昑宇，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用尽浑身解数，表演着一场滑稽而拙劣的独角戏。
他身后的那颗狱神星幻影，似乎感受到了他的不屑，暗红色的光芒愈发浓郁，那些贯穿着尸体的漆黑触手，不安地蠕动着。
整个会场的空气，都因他这无声的嘲讽，而变得粘稠。
孙昑宇脸上的狂热笑容，在那双深渊般的眼眸注视下，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凝滞。
他精密的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林阳此刻的状态。
拒绝了。
他竟然拒绝了。
这不符合逻辑。
这不符合人性。
没有任何碳基生物，能拒绝这种一步登天的诱惑。
除非……筹码还不够。
孙昑宇眼底的精光，再次炽热起来。
他或许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这让他觉得，眼前的这件艺术品，比他想象中还要完美，还要珍贵。
他往前又走了一步，脚尖几乎要触碰到林阳身前那片尚未凝固的血泊。
“我不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出奇的真诚，像是褪去了所有精密算计的冰冷外壳。
“但是，无论你经历了何种痛苦，那都不是我的本意。”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所有人的心头，荡开了一圈名为“反转”的涟漪。
主席台下，那些刚刚还在为孙昑宇的铁血手腕与慷慨抚恤而感到敬畏的记者们，彻底懵了。
不是敌人？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孙昑宇的目光，穿过林阳，仿佛在看一段他并不知情的，令人悲伤的过去。
“星寰集团的版图太大，总会有一些蛀虫，为了自己的私利，曲解我的命令，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
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痛心。
“下面的人，执行坏了。”
“但我，也有监管不力的责任。”
孙昑宇的视线，重新聚焦在林阳身上，那双眼里的病态狂热，己经被一种沉重的，属于上位者的担当所取代。
“所以，为了他们的愚蠢与贪婪，我也该给你一个交代。”
话音落下。
在数万道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下。
在无数疯狂闪烁的镜头记录中。
这位星寰集团的继承人，半个星系未来的主宰者，缓缓地，弯下了他那高贵的膝盖。
纯白色的西装裤料，与地面暗红色的血污，形成了极致的视觉对立。
噗通。
一声闷响。
他跪下了。
就跪在林阳的面前，跪在那片由他下属的鲜血汇成的血泊边缘。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苏晓慧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无法理解的震撼。
顾薇薇瞪大了眼睛，身为执法者的她，大脑己经彻底宕机。
那三位断手断脚的十三杰成员，更是如遭雷击，他们宁愿相信自己是在做梦。
太子爷……跪了？
向那个将他们打成残废的怪物……跪了？
这比杀了他们还要让他们感到屈辱与荒谬。
而孙昑宇，并没有在意任何人的目光。
他跪得笔首。
然后，在死一般的寂静里，他俯下身，将自己那颗无比金贵的头颅，朝着冰冷的地板，结结实实地，磕了下去。
咚。
一声沉重的闷响，通过话筒，传遍了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孙昑宇抬起了头。
他光洁的额头上，沾染了一丝地板上的灰尘，与一抹尚未干涸的血迹。
那抹污秽，与他那身纤尘不染的纯白西装，形成了最刺眼的对照。
可他的眼神，依旧是那么的平静，那么的精密。
没有屈辱。
没有愤怒。
他仰视着林阳，声音通过他衣领上的微型扩音器，清晰地传递开来，不带一丝颤抖。
“多少人，用计至深，努力许久，犯下大错，他们也是想听到一句道歉，听到犯错者真心的说一句他错了。”
在场的记者们，己经完全忘记了拍照。
他们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个跪在地上的男人，用一种最谦卑的姿态，说着最掌控人心的话。
“有的人，到死都不知道错，不认为自己错了，只是因为自己要死了，才会认错。”
“我……”
“你能感受到我的诚意。”
“你通晓星寰的安保方案，也应该知道，你是杀不死我的，我没有生命危险。”
他不是因为恐惧而下跪。
他是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选择了下跪。
“但我还是这么做了，向你认错，道歉。”
孙昑宇的视线，穿透了林阳此刻的躯体，在剖析他那颗复仇的心。
“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一个人不会对另一个人无缘无故的产生杀意。”
“这需要非常巨大的心理斗争。”
“谋杀，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所以我选择这么做。”
“这是我，也是我所领导的星寰的行事风格。”
担当。
责任。
仁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