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花号中央大厅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了。
安抚的香氛作用不大。有几个乘客开始尖叫。信息素和精神力在大厅动荡开来,林子期只觉得眼前有无数交织的如同蛛网一样的丝线,这些颜色各异的丝线闪着光,交织着,扭曲着,绷得越来越紧,让它觉得眼花缭乱,头也闷闷的,昏沉沉的想吐。
它的头伏在高大的侍从官长肩上,还是没忍住朝骚乱处看了一眼。
那只返祖的雌虫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看了过来,巨大的复眼在大厅柔和的灯光照射下,如同镭射灯一样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它头上的两对触角互相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嚓嚓声,上下各一对粗壮的獒牙像恐怖电影中的异星食虫兽。
它的脖子也虫化了,退行成原本的三倍长,声带变成了脖子两旁的气孔,此时呼哧呼哧地往外喷着气。脖子以下倒是还穿着原先的西装,看来返祖的程度并不算高。
它原本带着一束花,提着简单的行李要去探望爱侣。此时行李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鲜花也早就被他自己踩烂了。
那束花挺贵的,是很珍稀的品种,它带着花上了舰艇后,一首小心呵护,还收获了不少羡慕的眼光。
那只返祖的虫子注意到了林子期的视线。
雌虫遵从本能,总是会被雄虫的信息素吸引,哪怕那只是一只小小的、还没有经过分化期的小雄虫。
一只珍贵的雄虫阁下。
那只雌虫本来个子就高,此时因为返祖了一部分,脖子更长,头部更大,即使五月花号上的警备虫己经举着盾牌冲上去将他拦住了,它可怕的虫脸还是被林子期全部看到了。
那只雌虫张开虫吻,林子期看见它口腔里满是锋利的倒钩状尖牙,它朝自己嘶吼着,脖子的气孔震动着,发出的音频令附近的虫又开始尖叫。
更让虫害怕的是,那只虫满是唾液的长舌在空气中疯狂地甩动着,仿佛马上就能舔到猎物的脸上。
我在做梦。
这是个梦。
林子期浑浑噩噩地想着。它全身下去,耳朵里嗡嗡作响。
远处有虫在尖叫,身边环绕着哭泣和焦急的问询。
……
他听不懂。
好像还有人在附近放烟花,巨大的烟花在身边炸响。
我喝醉了。
林子期想。他前几天晚上还在公司和同事聚餐,应付难搞的上司、阴阳怪气的同事,还不忘给颓靡的下属灌一灌毒鸡汤。
他喝了不少酒。回到家己经很晚了……一点还是两点?他记不清了。最近工作上的事情让他焦头烂额,总是些吃不完的饼和擦不完的屁股。他想抽烟,可是烟和打火机都在酒桌上被人顺走了,家里偏偏又没有存粮。
车上还有一条,只是丢在公司的停车场。
唉。
他埋怨自己上楼前怎么不记得在门口的便利店买一包呢?现在还要下楼。
算了算了。不过是下个楼而己。
他下去了。电梯里显示屏的广告背景音是一首老歌,平时压根听不清。可能是半夜太安静了,那首老歌格外清晰。
林子期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了几句。
“……
我的爱人
当我穿梭在这瑰丽的星河中
再迷人的星系也不如你的眼眸
我的爱人
当我驾驶战舰向你驶去
我们一起穿过星陨迷雾……”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林子期站在电梯门口,他有些迟疑和茫然。这是首老歌。他听过吗?
他终于还是踏出这一步。他乱七八糟地哼着歌,往小区外面的24小时便利店走去。
只是这条路太长了,他走了很久。刚才围绕在身边的各种声响像是被按了静音键,眼前各种闪烁的光点也熄灭了,耳鸣也没有了。
雄子阁下一只虫,此刻正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条漆黑的小巷子里。他停下来了。
累了,不走了。他亮晶晶的眼睛环顾了下西周,然后把自己挤进一个大型垃圾箱后面,还不忘记拉过一大袋垃圾遮住自己。然后他抱着双膝蹲下来睡着了。
垃圾的气味不好闻。可是他的鼻子里还残留着硝烟和鲜血的气味。他暂时闻不到别的气味了。
“我的爱人……”那首歌安抚似的在脑海里响起。
“来吧,那些华贵的肩章压得我们灵魂夜夜啜泣
勋章上的血泪坠得我们夜夜不能安睡
来吧,让我们一朝如同燃烧的恒星璀璨……”
那首老歌终于隐去了。林子期睡着了。他双手抱膝环绕着自己,仿佛一颗虫蛋,就好像还在母体中一样。
他安稳地呼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