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银针定局,名动权门
沈青羽在第三天卯时三刻再次出现在苏府门前。
那时苏挽晴正蹲在药堂前晾晒新收的艾叶,晨雾还未消散,门房老张头的喊声破了调:“二姑娘!门外有个穿黑衣的公子晕倒了,怀里还抱着您送的药包!”
她手一抖,半筛子艾叶“哗啦”一声撒在了青石板上。
等她跑到角门时,沈青羽己被抬到前院的廊下。
他的脸色比纸还白,额头上的冷汗把头发粘成了一绺,黑色劲装的前襟被暗红色浸透,连腰间那块沈王府的腰牌都染上了血。
苏挽晴蹲下身子,指尖刚碰到他脖子侧面,就被那惊人的热度吓得缩回了手——这哪是旧伤复发,分明是内出血引发的高烧。
“抬到西跨院的静室去。”她的声音像山涧里的磐石一样沉稳,转身对跟来的碧桃说:“去我房里拿檀木匣,再让赵嬷嬷烧两大锅开水,要滚开的。”目光扫过围过来的几个粗使婆子,又补充道:“谁多嘴一句,这个月的月钱就去账房领半吊子。”
静室的门刚关上,苏挽晴就攥着银针在掌心轻轻一划。
鲜血刚渗出来,眼前的景象便倏地一变——青砖墙变成了白陶瓶,檀木案变成了不锈钢操作台,沈青羽的身体正缓缓沉向铺着消毒布的治疗床。
这是她的医疗空间,前世作为急救中心主任时,系统赠予的最后一份“退休礼”,如今成了她在这异世界最锋利的武器。
“沈统领,得罪了。”她扯断他胸前的系带,血痂和纱布粘在伤口上,揭开时带起了一片血肉。
果然,那道从左肋到腰际的伤口里,几根羊肠线正松松垮垮地打着卷——三天前她用的是苏府药堂能找到的最好的缝合线,可到底不如空间里的尼龙线结实。
“内出血至少二两。”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像是说给前世的自己听,“得先封络止血。”
银针在烛火上快速过了三遍,第一根扎进章门穴,第二根刺向气海,第三根……沈青羽突然闷哼了一声,睫毛剧烈颤动。
苏挽晴的手顿了顿,指尖抚摸着他汗湿的眉骨:“疼就咬这个。”她从空间里摸出一块消毒过的软木塞塞进他嘴里,“我要清淤了。”
血污和腐肉被镊子一点点夹出时,沈青羽的身体绷成了弓。
苏挽晴盯着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喉结动了动——前世在重症监护室见过太多这样的病人,可这是第一次,她会因为患者的疼痛而心跳加速。
“好了。”当最后一根尼龙线在伤口处拉出整齐的针脚时,她额头上的汗己经浸透了鬓发。
沈青羽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脸色也褪去了死灰般的青色。
她拿了一块浸过灵泉的纱布盖在伤口上,刚要退开,就见他睫毛动了动,沙哑着嗓子说:“苏……姑娘?”
“醒了?”她扯了扯嘴角,“再睡半个时辰,否则我就用银针把你眼皮缝上。”
沈青羽却顾不上开玩笑,抓住她的手腕:“苏姑娘,我得说……”他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溅在她月白色的衫子上,“我是奉王爷之命调查户部侍郎张维远贪墨军粮的案子,那天在城西破庙被伏击……他们用的是带火油的鬼头刀,所以伤口才会焦黑。”
苏挽晴的手指搭在他的腕脉上,确认心跳平稳后才说:“这些等你养好了再说。”
“不行。”他攥得更紧了,“王爷三天后要启程去边境,他……他有位旧部如今在吏部当差,上个月坠马伤了心肺,太医院的医正都摇头。王爷说,若姑娘肯去诊治……”
“我考虑。”苏挽晴抽回手,转身整理药械的动作顿了顿,“但沈统领,下次再敢拿命硬撑,我就把你捆在药堂晒三天,让全京城的人看看战神王爷的亲卫是怎么变成药人的。”
静室的门被敲响时,沈青羽己经又睡着了。
王医婆的声音像根生锈的针,从门缝里钻进来:“二姑娘,老夫人让您去正厅。”
正厅里的檀香比往日浓了三倍。
苏老夫人端坐在主位,周管事垂手站在廊下,王医婆则缩在东侧花厅的阴影里,指尖绞着靛青色的帕子,指节发白。
“听说你又往府里带了个受伤的?”苏老夫人把茶盏重重地放在案上,“前几天是兔子,今天是外男,苏府的规矩,你当是草纸吗?”
苏挽晴扫了一眼王医婆——她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正是前日苏二太太赏的,怪不得急着来咬这口。
“回祖母,沈统领是为救我才受伤的。”她往前走了半步,“三天前他在巷口遇袭,为护我周全挨了那刀。若孙女见死不救,才是坏了苏府的规矩。”
王医婆突然提高了声音:“老夫人,这小蹄子根本不懂医理!前几天给那护卫用的药里有半钱川乌,这东西有毒性的!还有那银针,扎错了穴位要出人命的——”
“王医婆在苏府当差二十年,可曾给二品以上的官员治过伤?”周管事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块砸进池塘的石头。
他转向苏老夫人,从袖中摸出一个染血的药包:“这是沈统领怀里的,二姑娘让碧桃送的生肌散。老奴让人去太医院问了,这方子比太医院的金创散还多两味续断,说是能长骨生肌。”
王医婆的脸“刷”地变白了。
她盯着那药包,喉结动了动,到底没敢再说话。
苏老夫人的目光在苏挽晴脸上转了两圈,突然笑了:“既是做好事,便接着做吧。只是往后……”她顿了顿,“莫要让府里的名声跟着受累。”
从正厅出来时,雨丝己经飘落下来。
苏挽晴站在檐下,看着王医婆攥着帕子往侧院走,背影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老母鸡。
碧桃举着伞凑过来:“姑娘,沈统领醒了,说要见您。”
沈青羽靠在静室的床头,气色比早晨好了许多。
他手里捏着一块羊脂玉佩,见她进来,便递过去:“这是王爷给的,说若姑娘肯去诊治那位大人,就拿这个当信物。”
玉佩触手温凉,上面刻着个“砚”字。
苏挽晴着那道浅痕,想起前日沈青羽说的“王爷要去边境”——这时候求她诊治,怕是那旧部的伤己经拖不得了。
“我去。”她把玉佩收进袖中,“但得等沈统领能骑马了再走。”
沈青羽笑了,眼尾的疤都跟着来:“姑娘放心,明日我就能提刀。”
三天后的沈王府比苏挽晴想象中更气派。
朱漆大门前的石狮子嘴里含着夜明珠,照得门廊下站着的灰衣人眉目分明——正是那日在苏府角门前踉跄上马的沈青羽,此时他腰杆挺得像杆枪,见她下轿,立刻抱拳说:“苏姑娘,王爷在偏厅等您。”
偏厅里的炭火烧得正旺。
上座的黑衣男子背对着门,听见动静才转过身。
他眉骨很高,眼尾微挑,鼻梁像刀削出来的,最奇的是那双眼——明明是盯着你,却像隔着千军万马在看什么。
苏挽晴突然想起前世看过的《唐六典》,里面说“天家龙种,自有贵气”,大概就是这样。
“苏姑娘。”男子开口,声音像寒夜里的青铜编钟,“张某这把老骨头,就麻烦你了。”
床上躺着的老者正是吏部侍郎张衡,此刻他面色青紫,每喘一口气都像破风箱。
苏挽晴搭了搭他的脉,又掀开衣襟——心口处的淤紫己经漫到了锁骨,这是心肺受损后淤血阻滞的征兆。
“需要用银针封络,然后用手探胸腔。”她转身对沈砚说,“没有麻醉,会很疼。”
张衡突然抓住她的手:“苏姑娘尽管施为,张某这条命,早该在战场上没了的。”
银针在烛火上跳动,第一根扎入云门穴,第二根定在中府,第三根……当她的手按上张衡胸口时,他猛地弓起背,额头的汗瞬间浸透了枕头。
沈砚的手指在案上叩了两下,却到底没说话。
“淤血压着肺叶了。”苏挽晴的手在他肋骨间快速移动,“沈王爷,麻烦按住他的肩。”
沈砚上前,手掌像铁钳般扣住张衡双肩。
苏挽晴深吸一口气,指尖突然发力——“咔”的一声轻响,张衡猛地吐出一口黑血,随即在枕头上,却笑着说:“痛快!比太医院的药管子管用多了!”
沈砚的目光终于从张衡身上移到苏挽晴脸上:“苏姑娘的医术,确实……”
“神迹不敢当。”她退后半步,“只是懂些穴位罢了。”
张衡却撑着身子坐起来:“苏姑娘,张某明日就去太医院递帖子,保举你当医正!”
苏府的角门在夜里格外安静。
苏挽晴踩着青石板往院子走,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二姑娘。”
她停住脚步。
墙角的阴影里走出个穿青布衫的婆子,正是王医婆。
雨丝打在她脸上,她却笑得像刚喝了蜜:“老夫人今儿说,明儿要在佛堂里抄经。老身想着,二姑娘医术这么好,不如……”她凑近了些,“和老身比一比?”
苏挽晴望着她眼里跳动的阴火,忽然笑了。
她摸出袖中的银针,在雨丝里划出半道银弧:“好啊。”
雨越下越大,打湿了她发间的珠花。
远处传来碧桃的呼唤,她应了声,转身往院子里走。
背后王医婆的笑声被雨声揉碎,却像根细针,扎进她的耳膜——这一局,该是谁输谁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