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羽推开诊室门时,江临渊正在用右手练习弹空气钢琴。
见到医生进来,年轻人立刻把手规规矩矩放回膝盖上,像被老师抓到开小差的学生。"医生,我绝对没偷偷练琴。"他眨着眼睛举起包扎好的左手,"您看,连绷带都没脏。"
沈清羽没接话。拆开纱布检查时,发现伤口确实恢复得很好,连渗血都没有。这在年轻患者中很少见——大多数人总会忍不住提前活动伤处。
"保持得不错。"他难得给出肯定。
江临渊的眼睛立刻亮起来:"我每天都有好好涂药!就是..."他忽然压低声音,"能别告诉我们教授吗?我说是骑自行车摔的..."
沈清羽棉签停在半空。
"酒吧玻璃划伤,自行车摔伤。"他抬眼,"下次准备换什么理由?"
年轻人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这个反应很真实——21岁的大学生被拆穿谎话时特有的窘迫。沈清羽突然想起自己带教的实习生,也是这副做错事就低头搓衣角的样子。
"是...是和师兄打架。"江临渊声音越来越小,"他弄坏了我的谱子..."
护士台传来窸窣的笑声。沈清羽经过时,护士长举着个牛皮纸袋叫住他:"沈医生,您的小迷弟又来了。这次说是亲手烤的。"
纸袋里躺着几块形状可疑的曲奇,焦黑边缘勉强能看出钢琴键的纹路。底下压着张便签:
【上次说好要带给您的,虽然烤糊了...下次会更好!】
字迹工整得不像男生写的。沈清羽把纸袋放回台面:"分给大家吧。"
"人家特意给您的。"护士长挤眼睛,"那孩子每次来都安安静静坐两小时等您,比实习生态度都好。"
沈清羽望向候诊区。江临渊正低头在乐谱上写写画画,卫衣帽子支棱着两根呆毛。察觉到视线,他猛地抬头,立刻露出小狗摇尾巴似的笑容。
确实像个模范患者。
暴雨来得突然。沈清羽在车库入口被雨困住时,身后响起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医生!"江临渊举着把黑伞冲过来,自己却浑身湿透,"您、您要去停车场吗?"
水珠顺着他的刘海往下滴,睫毛湿得粘成几簇。沈清羽注意到他左手小心地缩在卫衣口袋里——是怕伤口沾水。
"伞给我。"沈清羽接过伞柄,"一起过去。"
年轻人亦步亦趋挨在伞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雨水混合着淡淡的柑橘香,是某种学生常用的平价洗发水味道。
"您知道吗,"江临渊突然说,"我小时候特别怕打雷。"
沈清羽没应声。车载广播正播放着天气预警,说这场暴雨会持续整晚。
"十二岁那年,我在福利院..."年轻人声音轻得像雨刷器的声响,"有个来义诊的医科生哥哥,给了我一盒小熊饼干。"
雨声骤然变大。沈清羽的手指在方向盘上微微收紧。
"他说,吃完饼干数到一百,雷声就会停。"江临渊笑起来,"我居然真信了。"
车停在音乐学院门口。沈清羽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身影,突然想起大二那年参加的福利院义诊——那是他唯一一次参与志愿活动。
深夜的公寓,沈清羽打开电脑调出八年前的记录。志愿者名单里确实有他的名字,但活动照片己经模糊不清。
窗外,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停在雨中。
江临渊着手机里的高清照片——18岁的沈清羽蹲在病床前,正给一个手腕缠着绷带的黑发男孩递饼干盒。照片角落标注着日期:2013年7月21日。
暴雨中的雷声轰鸣而过。
"这次,"他对着照片轻声说,"换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