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退出地宫,再次启动蟾蜍嘴里的机关,重新将地宫大门封闭。
“猴哥,” 八戒整理着行囊,目光落在赵岳峥怀里的玉质短刀上,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沙哑,“这短家伙,长短跟那玉盒正合适。咱看看盒子里头到底供着啥宝贝?要是不顶用,干脆腾出来,把这刀请进去。好歹…是咱哥俩头一件老行货,得给它配个够份儿的匣子。”
赵岳峥默默点头,放下背包,极其郑重地捧起那个用命换来的玉盒。
入手冰凉刺骨,沉甸甸的压手。盒体材质非玉非翠,更像是一种深潭寒晶,通体呈深绿色,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极其细微、天然形成的、如同千年古潭水波涟漪般的纹理。
两人凑在透入的阳光下,指尖沿着盒体每一寸边缘、棱角、纹路反复按压,盒体严丝合缝,浑然天成,连一丝发丝般的接缝都找不到,仿佛这盒子是从一整块奇石中天然孕育出来的。
“邪了门了,” 八戒咂舌,用指甲使劲抠了抠盒面,连道白印都留不下,“这玩意儿…怕不是块成了精的石头疙瘩?咋开?”
赵岳峥眉头紧锁,指腹在盒底中央反复。那里,在层层涟漪纹路的中心,触感似乎极其细微地凹陷下去一点,形成一个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只能凭指尖感知到的圆形浅窝。
赵岳峥心中一动,立刻拿起那柄温润如脂的白玉短刀。刀柄末端,是一个打磨得无暇、触手生温的半球形玉钮。他屏住呼吸,将玉钮对准那个浅窝,极其缓慢、平稳地按了下去。
“嗒。”
一声轻若蚊蚋、却异常清晰的玉石叩击声从盒内传来!这声音,像是极精密的玉质机括被唤醒!
紧接着, 玉盒表面那些原本凝固的、如同古潭涟漪的细微纹路,此刻竟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以那按压点为中心,漾开了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极其缓慢扩散的同心圆波纹!
伴随着这奇异的波光流动,盒内传出一阵极轻微、如同无数细小玉珠在琉璃盘上滚动的“沙…沙…沙…”声。
随着波纹扩散至整个盒顶,顶面中央的涟漪纹路竟自行扭曲、编织,最终凝聚成一个清晰的、由流动水光勾勒出的环形云雷纹印记!这印记的形态、大小、细节,与玉刀刀身中段那凸起浮雕的云雷纹饰,分毫不差!
“我的个亲娘…” 八戒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这…这盒子…它自个儿会动?!”
赵岳峥双手稳如磐石,将玉刀翻转,刀身中段那精美的凸起云雷纹饰,精准地对准了盒顶那个还在微微荡漾的流动印记。
这一次,赵岳峥没有按压,而是将刀身纹饰如同印章般,极其平稳、一丝不差地贴合上去。
当纹饰完全契合的刹那,盒内响起一声低沉、悠长似古玉清鸣的奇异颤音!。
随着这声共鸣,玉盒顶盖,沿着那刚刚由流动波纹自然形成、此刻己清晰可见的、极其微妙的曲线接缝,悄无声息地、平滑地向两侧滑移开来!
盒内,没有任何珠光宝气,只有一卷折叠得方方正正、颜色枯黄如深秋落叶的素色帛书,帛书的边缘有些许磨损。
此刻,玉盒守护了千年的秘密,终于在这一刻袒露。
赵岳峥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轻轻打开泛黄的帛书,只见:
征和元年,方士李少君奏言,“西南苗裔之地,或存长生之蛊。得而服之,可祛沉疴,延寿算。”
帝闻之大悦。遂敕令西南诸苗,进献此蛊。
然长生蛊者,唯白苗圣女方得持之。
然此白苗,或传自湘西,或云出吐蕃,渺不可寻。自古白苗之族,实无此蛊。
帝震怒,亲临督索。屠戮外附白苗殆尽,终无所获。
臣族世守十万深山,护持白苗圣女,并掌龙泉古剑为信。
然圣女踪迹,己渺百有余岁矣。计无所出,乃呈伪蛊以应。
帝喜,命侍中、关内侯卫伉试蛊。
伉奉诏服之。然蛊毒酷烈,伉虽身殒,竟化赤僵,嗜血为祸。
帝愈怒,臣族几遭屠灭。帝亲敕密宫,以葬卫伉。所遗臣族百余口,遁入十万大山深处。
嗟乎!臣族之使命,护持白苗圣女也。若后世子孙得遇圣女,务陈吾衷:
龙泉宝剑,己失其守,归于帝矣!愧负深恩,万死莫赎!
八戒看了半天,很多字都不认识:“猴哥!你脑子好使,这破布上头到底写的啥?赶紧给老子说说!”
赵岳峥叼着烟,烟雾随风而上,叹息一声:
“简单说就是在汉武帝征和元年时期,身边那个方士李少君的说苗疆有长生蛊,吃了能解百病,还能长寿。汉武帝信了,下死命令让苗人交出来。”
“但长生蛊,只有白苗圣女才有!而且这白苗圣女一脉可能是从湘西或者西藏迁过来的,所以这彩云之南的当地白苗一族听都没听说过长生蛊,根本交不出来。”
“可汉武帝不信,带着亲信士兵亲自过来,把外面能找到的白苗分支挨个点名,还是没找到,然后被我们掏了的苗王,他们一族就给汉武帝进献了伪造的长生蛊。”
“汉武帝高兴坏了,当场让当侍中、关内侯的卫伉,试蛊,然后卫伉吃下去蛊毒就爆发了,变成了红毛僵,没办法汉武帝又让人秘密造了一座地宫,安葬卫伉。”
八戒听完,感觉好像没啥有用的东西,当下开始摆弄战利品。
把那柄白玉短剑在衣服上蹭了蹭,翻来覆去地看,眉头拧成了疙瘩:“猴哥,你说…这玩意儿是真的龙泉剑吗?看着…也太新净了点。”
赵岳峥接过短剑,指腹着冰冷的刀身,眼神锐利:“这剑是好玉,汉代工法也没错。但绝不是真品。正主儿…怕是被董卓那帮龟孙盗掘汉武帝茂陵时流落他方了,甚至可能毁在乱世了。”
“操!合着塞贵大叔白死了!就换来个假货?”
“把塞贵大叔的遗物收拾一下,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不能用的就在这撒了吧,留给这方天地。”
八戒点头应是,把自己背包里塞贵大叔的遗物一股脑全倒了出来,里面东西哗啦啦撒了一地!
压缩饼干、水壶、几支箭头…还有几个小瓶子滚了出来。这里除了些干粮杂物,最打眼的就是那几个瓶瓶罐罐——有装伤药的,有盛驱虫粉的,其中一个用软木塞塞紧的扁圆形白陶小瓶,瓶身布满细密的纹络,看着比其他物件旧得多。
赵岳峥正在仔细摆弄龙泉剑,拉着一条腿弯曲在胸前,将帛书放在了脚边。
那布满细密纹络的扁圆形白陶小瓶此刻正骨碌碌朝着赵岳峥脚边滚了过来,“咚”一声撞在鞋帮上停了下来, 这小瓶的塞子本就有些松动,方才在背囊里被杂物撞了一路,这会儿经这一磕,啵地轻响,软木塞应声弹飞!
一小撮极其细腻、泛着微弱银白色星芒的粉末,像被风吹动的星子,簌簌从瓶口洒出来这粉末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帛书背面。
赵岳峥低头瞥了眼撒出来的粉末,只当是塞贵大叔备着的什么药材粉末,骂了句便去捡帛书。
可就在赵岳峥的指尖即将触到帛书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些落在帛书背面的银白粉末,像是活了过来!接触到枯黄丝绢的瞬间,竟如墨滴入砚般迅速渗进纤维里,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紧接着,被粉末浸入的区域,在渐沉的暮色中,竟泛起了冷幽幽的银光!
无数道细密如发丝的银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帛书上蔓延、勾勒,不过眨眼功夫,一幅清晰的山川地形图便浮现在眼前!
图中画的是十万大山深处一片层峦叠嶂的险峻区域,峰回路转间,三条如巨蟒般的银线交叉缠绕,将中心一个拳头大的银色圆点死死锁住,那圆点在银光中熠熠发亮,像颗被囚禁的星辰。
地图最下方,几行古篆小字也随着银线浮现,笔锋凌厉如刀刻。
“猴哥!帛书!背面!”八戒眼尖,先看清了那浮现的银图,惊得声音都劈了调!
赵岳峥猛地将帛书完全翻转,呼吸骤然一滞。
银辉流淌的图与字在他眼前铺开:
王陵浮于九渊上,
地脉藏眼锁卫伉。
赵岳峥的声音发颤,“原来真正的秘密藏在这帛书背面,塞贵大叔再一次为我们指了道路啊这星屑粉,哪是什么普通粉末!把这些瓶瓶罐罐都收起来,放好,你个败家子,别在给我全弄撒了。”
八戒嘴一撇“我说猴哥,你这么说我可尥蹶子了啊,要不是我咱能找到这秘密,这都是天意啊,是塞贵大叔显灵了。”
赵岳峥没理八戒的耍横,指尖在银线勾勒的山峦间滑动,目光扫过地图边缘几处被银线标注的锯齿状符号。
眉头又拧了起来:“别贫。你看这图,九渊指的是水,估计是地下深处的岩层断层,可能是地下暗河汇集之地,形成了一个地下湖泊,估摸着这将军的地宫就在地下湖上了,这明面上有三条巨蟒拱卫,从这三条巨蟒蟒头汇集的地方,就是我们要进入这地渊的点,咱哥俩这次估计要和祖父一样,跟水好好打打交道了。”
“怕他个球!老子可是找瘦痞李弄了好几袋上好的黑狗血,还有陈年老驴蹄子磨的粉!” 八戒拍着鼓囊囊的挎包,声音在寂静的林子里显得格外响,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别说红毛僵,就是他娘的千年尸王蹦出来,老子也…也给它糊一脸!”
赵岳峥笑骂道“行,到时候就看我八戒爷的手段了。”抬头望了望眼前黑黢黢、几乎看不见顶的山坡轮廓,又回头看了眼来路——
早己被浓密的树影吞噬,深吸了一口带着腐叶和湿冷露气的空气,声音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走。先翻过这道坡,找找图上标的路。”
两人不再言语,紧了紧背带,深一脚浅一脚地扎进了更浓的黑暗里。没了塞贵大叔那双熟悉山林的老腿带路,每一步都踩得格外艰难,湿滑的苔藓、盘虬的树根、松动的碎石,都在无声地消耗着体力。
等两人终于气喘吁吁、手脚并用地爬上坡顶,天色早己墨汁般泼了下来。参天古木的树冠在头顶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穹顶,一丝天光也漏不下来,浓稠的黑暗像冰冷的沥青,将他们彻底包裹。
八戒一屁股瘫坐在湿冷的腐殖土上,背靠着粗糙的树干,累得首翻白眼,连拍挎包的力气都没了。
赵岳峥也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头灯的光柱扫过周围,除了近处几棵张牙舞爪的怪树,什么也看不清。
“就…就这儿吧…” 赵岳峥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卸下背包,重重放在脚边,“今晚…必须缓足了劲儿休息…”
顿了顿,头灯光柱扫向脚下仿佛深不见底的山坡另一侧,声音低沉下去,“等进了那地底…咱哥俩…怕是得把看家的本事都拿出来了。”
说着把塞贵大叔的防虫药撒一圈。“可惜了,咋哥俩要是有命出去,找到塞贵大叔女儿,看能不能再补偿点东西。”
八戒点头称赞“必须得找,最好是带出去这地方,带不出去少说也得再给万把块钱,不,一人一万。”
话语中满是坚定。赵岳峥听罢也是点头答应,毕竟八戒的命可不是三万钱能比的啊。
两个人说话间己是搭好了帐篷,轮流开始守夜,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