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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像浸透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老钟表巷的青石板路上。苏暖暖站在巷口那棵老槐树下。
“陆沉舟，你确定秦墨会来？”
她对着衣领里的微型麦克风低语，目光扫过巷内次第亮起的灯笼。
那些灯笼是老式的纸糊款，风吹过时晃得像濒死的眼，把两侧斑驳的砖墙照得忽明忽暗。
耳机里传来陆沉舟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沙沙声：“苏振海的人中午给修表匠送了封信，我让人截了，里面写着‘秦总今晚八点到，带齐东西’。”
他顿了顿“我的人只布在巷口和中段，留了巷尾的口子——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苏暖暖挑眉。陆沉舟这招“围三缺一”够狠，既给秦墨留了逃跑的假象，又能摸清他的撤退路线。她攥紧节拍器，金属碰撞发出轻响：“放心，我不会冲动。”
巷内的“陈氏钟表铺”亮起了灯，昏黄的光线从雕花窗棂漏出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苏暖暖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店里比想象中拥挤，墙上挂满了各式钟表——掉漆的座钟、缺了指针的挂钟、蒙着灰的怀表，指针转动的“滴答”声像无数只蚂蚁，顺着脚踝往心口爬。
穿蓝布工装的修表匠正蹲在柜台后摆弄零件，花白的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侧脸的轮廓在台灯下显得有些模糊。
“姑娘找谁？”老头发声时，苏暖暖注意到他左手小指缺了半节，伤口的疤痕泛着粉红，和老管家描述的“陈师傅左手健全”对不上。
她把节拍器放在柜台上，金属与木头碰撞发出清脆的响：“来取我父亲的怀表。他说您这儿有半枚齿轮，能拼上。”
老头的动作顿了顿，缓缓抬头。老花镜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在节拍器上扫了两圈：“齿轮？什么齿轮？我这儿只有修不好的破表。”他伸手去拿节拍器，指尖的老茧刮过金属表面，留下几道白痕。
苏暖暖猛地抽回手：“陈师傅别装了。苏振海让你来当鱼饵，也得选个专业点的演员。”她晃了晃节拍器，“比如，您袖口露出的纹身——秦氏集团的狼头标，洗得再淡也遮不住。”
老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猛地拍向柜台下的按钮。苏暖暖早有防备，侧身躲开他扑来的胳膊，顺势撞翻了旁边的零件盒。铜制齿轮滚落一地，发出“哗啦啦”的脆响，像在给这场对峙伴奏。
“别费劲了，你安的警报器，上午就被陆沉舟的人拆了。”苏暖暖退到窗边，指尖悄悄摸向窗框——陆沉舟说过，这里有个隐蔽的报警器，按三下是信号。
“你知道是我？”老头扯掉头上的假发，露出一头利落的黑发，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了，赫然是秦墨身边那个总跟着的保镖。
他从后腰摸出把折叠刀，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冷光，“秦总说了，你要是识相，就把转账记录和齿轮交出来，还能留你个全尸。”
苏暖暖笑了，晃了晃手里的节拍器：“秦墨就派你这点能耐？看来他对我这‘破产千金’，还是不够重视啊。”她故意拖延时间，目光瞟向门口——按陆沉舟的计划，苏振海该到了。
果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振海披着件黑色雨衣冲进来，帽檐压得很低，手背上的烫伤疤在灯光下像块丑陋的膏药：“东西带来了吗？秦墨说只要交了……”
话没说完，他就被保镖用刀抵住了脖子。苏振海吓得浑身发抖：“你、你干什么？秦墨让我们合作……”
“合作？”保镖冷笑，“秦总说，你知道的太多了，留着是祸害。”
苏暖暖趁机按了三下窗框。巷口传来几声极轻的闷响，是陆沉舟的人开始行动的信号。她攥紧节拍器，突然扬手将半枚齿轮扔向苏振海：“要的是这个吧？自己抢！”
苏振海下意识去接，保镖的刀跟着偏了方向。就在这瞬间，苏暖暖抬脚踹向保镖的膝盖，同时抓住苏振海的雨衣往后拽。两人撞在一起的闷响里，她趁机扑到门口，刚要喊人，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光束晃了眼。
巷口的灯笼不知何时灭了，只有一辆黑色轿车的远光灯刺破黑暗，照着个倚在车门上的身影——秦墨穿着件深灰色风衣，手里把玩着个银色打火机，火苗在他指间明灭，映得眼底一片晦暗。
“苏小姐果然没让我失望。”他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带着种猫捉老鼠的戏谑，“连‘借刀杀人’都学会了，看来陆沉舟教了你不少东西。”
苏暖暖的心沉了下去。陆沉舟说过秦墨会来，却没说他敢亲自站在巷口——这分明是有恃无恐。
“秦总倒是敢现身。”她稳住心神，摸出藏在靴筒里的小刀，“就不怕陆沉舟的人把你包圆了？”
“包圆？”秦墨笑出声，打了个响指。巷尾突然传来引擎声，三辆黑色越野车冲出来，堵住了陆沉舟的人可能出现的方向。
“我敢来，自然留了后手。”他缓步走近，目光落在苏暖暖手里的节拍器上，“把齿轮和转账记录交出来，我让你带走苏振海——毕竟，他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苏振海听到这话，突然像疯了一样挣扎：“秦墨你骗我！你说过保我周全的！”他转头看向苏暖暖，眼神里满是哀求，“暖暖，救我！我知道你爸妈的事还有隐情，秦墨他……”
“闭嘴！”秦墨的打火机“啪”地合上，“看来苏先生记性不太好，得找个地方好好想想。”
保镖立刻用布堵住苏振海的嘴，拖着他往巷尾的越野车走。苏暖暖想追，却被秦墨的人拦住。
她看着苏振海绝望的眼神消失在黑暗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苏振海虽然可恨，却握着秦家陷害苏家的关键线索，绝不能让他落在秦墨手里。
“着急了？”秦墨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想要他活命，就用你手里的东西换。老钟表巷的仓库里，我放了份供应商的名单，换不换，你说了算。”
巷口传来打斗声，是陆沉舟的人突破了防线。秦墨看了眼手表，像是在计算时间：“我没耐心等了。”他冲保镖使了个眼色，“带苏小姐去仓库，她要是不配合……”
话音未落，一道强光突然从屋顶射下来。陆沉舟站在对面的阁楼天窗旁，手里举着个夜视望远镜，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冷得像冰：“秦墨，你仓库里的‘惊喜’，我己经让人换成了警察的搜查令。现在开车走，或许还能赶上明天的早会。”
秦墨的脸色变了变，抬头看向阁楼：“陆沉舟，你以为这点手段就能吓住我？”
“是不是手段，你可以试试。”陆沉舟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或者，我们聊聊你父亲当年伪造苏氏合同的事？我刚找到当年的打字员，她记性不错，还记得墨水的牌子。”
秦墨攥紧了打火机，指节泛白。他盯着苏暖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苏小姐，今天算你运气好。”
他转身走向轿车，“不过别急，我们很快会再见的——下次，我会让你心甘情愿把东西交出来。”
黑色轿车消失在巷口时，陆沉舟的人己经控制了局面。苏暖暖看着被解救的苏振海——他瘫在地上，浑身发抖，嘴里不停念叨着“秦墨要杀我”。
“先把他带回安全屋，等他冷静了再问。”陆沉舟从阁楼下来，风衣上沾着几片瓦砾，“秦墨故意放他走，就是想让他给我们传递假消息，别全信。”
苏暖暖点头，目光落在地上散落的齿轮碎片上。刚才的混乱中，有几片被踩得变了形，像她此刻零碎的心绪。
“他说仓库里有供应商名单，是假的吧？”
“一半真一半假。”陆沉舟捡起一片齿轮，“仓库里确实有名单，但只有三个名字，都是己经过世的老人。他是想试探我们掌握了多少线索。”
他把碎片递给苏暖暖，“不过他急着走，说明打字员的事戳到了他的痛处——当年的合同伪造案，或许比我们想的更复杂。”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给老钟表巷镀上一层冷霜。苏暖暖把齿轮碎片塞进节拍器底座，突然想起秦墨临走时的眼神——那里面没有狼狈，只有势在必得的狠戾。
“他不会善罢甘休的。”她说。
“当然。”陆沉舟看着巷口的车辙印，“秦墨这种人，最擅长放长线。他今天故意暴露，就是想让我们觉得他急了，其实是在暗中布局。”他转头看向苏暖暖，“接下来，我们得比他更有耐心。”
苏暖暖晃了晃手里的节拍器，“滴答”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她知道，苏振海只是个小喽啰，秦墨这只狐狸才刚露出尾巴。
远处传来警笛的声音，越来越近，却像是在为这场未完的对峙伴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