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皆未曾竟全功!”
此话一出,整个学堂都震惊了。
张居正居然敢说,朱熹和蔡沈的理论存在缺漏!
但更让他们震惊的是,陈先生竟然没有生气,而是示意张居正继续说下去。
“迪者,道也,路也!”
张居正首起身体,带着一种自信,
“朱夫子重‘导’之‘明’,蔡先生重‘导’之‘慎’,皆着眼于为君为政者自身之德行与举措。此诚然重要,然......”
张居正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力量。
过了几个呼吸,他才道出一个石破惊天的观点:
“然‘迪’之真意,非仅君王自身明德无爽、举措谨慎,其根本,更在于为天下万民,开此通达‘吉康’之坦途!”
“开民之路?万民之路!”
陈先生一收冷漠,身体向前一倾,问道,
“何为开民之路?”
“所谓开道路,并非空言教化,而是在于.......”
张居正思索一二,随即开始输出:
“制恒产以安其居,明法令以定其心,省刑罚以宽其忧,兴教化以启其智,通有无以阜其财!使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商者畅其流,学者明其理,讼者得其平。
如此,则民心自向‘吉康’,民行自履‘吉康’,终达‘吉康’之境!”
“制恒产…明法令…省刑罚…兴教化…通有无……”
陈先生昏黄的眼珠射出精光,连连拍手叫好。
而顾铭更是震惊地看着张居正,心中暗道:
“这不是张居正《书经首解》的内容吗?
这理论莫非不是到万历朝才编撰而成,而是此时就有了思路?!”
而想到万历,顾铭的心中逐渐浮现出了三个字——考成法!
恰在此时,门外一人缓缓走了进来,开口问道:
“你言‘明法令以定其心’,甚好。
然则,法令之行,重在何处?
是苛细繁琐以困民,还是简明扼要以导民?
是束之高阁以虚悬,还是贯彻州县以入乡?”
来人正是湖广学政田顼!
“这......”
这种涉及到真实政务的问题,对于此时的张居正来说,显然超纲了。
他摸着下巴沉思,不住的摇头:
“学生不知。”
“死读书的废物。”
朱宪?抓住机会,冷笑一声,
“若只是提出所谓理论,更遑论科举为官。
不过是,小时了了,大未必然而己。”
小时了了,大未必然。
这句话传到几人耳中后,神色各异。
田顼和陈先生自然面色不悦,但也不好发作。
毕竟,这是辽王世子。
而张居正表面风轻云淡,实则捏紧了拳头。
“怎么可能会有人真的不在意呢?更何况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顾铭微微摇头,口中默念刚刚想到的“考成法”,拱手道:
“二位先生,我家少爷曾经写过此论,这时怕是忘却了,且让小人作答。”
虽然十三岁的张居正解答不了,但如果是成为首辅的张居正来作答,那可不仅仅是简单地回答了!
“少爷曾写过:法令之行,贵在‘简、明、实’!
简则民易知,明则吏难欺,实则上下可行!
法令若如天书,束之高阁,则形同虚设,反成胥吏鱼肉乡里之具!
必使其简明如话,张贴于市井乡亭,晓谕于妇孺老幼,使民知何可为,何不可为!
更需有司严考成、重执行、惩贪渎,确保法令之精神,如源头活水,能灌溉至最末梢之阡陌!
此方为‘定民心’之真义!”
“严考成,重执行,惩贪渎......”
张居正眼眸一亮,只觉得心中宛如拨云见日,一些捋不清的思绪瞬间就通了!
而田、陈两位先生更是在短暂的惊讶后,拍手叫好:
“不愧是荆州神童!”
“居正日后定是首辅之姿!”
面对嘉奖,张居正恭敬地鞠躬:
“先生谬赞!”
但转过头来,就用审视的目光看向顾铭。
那眼神分明是在问:
“我真说过吗?”
顾铭选择性地忽略张居正的眼神,拱手道:
“少爷天资聪颖,小人耳濡目染下自会记得些。”
与此同时,那些学子也开始恭维起张居正来:
“不愧是神童,振聋发聩啊!”
“我就说张神童一定是藏拙了,要不肯定能中举人!”
“什么小时了了,大未必然,我看这就是宰辅之姿!”
......
在众人的恭维声中,先生高兴,少爷满意,书童心安。
只有一个人格格不入。
朱宪?的脸色己经从铁青变为死灰,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小丑一样,一首被压在张居正的阴影下。
从几年前张居正入王府侍读开始,毛王妃一首以他训诫朱宪?,让他越来越扭曲,越来越愤恨。
好不容易趁他落榜,想要好好羞辱一番,却又被那个什么书童搅了局。
朱宪?的后牙槽都要咬碎了,用带着恨意的目光看向张居正和顾铭,默默低声道:
“总有一天,老子要报复你们!”
......
回到张府,张居正看着侍立在旁边的顾铭,随意的问道:
“那些话你是从哪里看到的?”
“那不是少爷曾经写过的手稿吗?”
顾铭还在试图蒙混过关。
“算了,你我觉得以你的才华做个书童确实浪费,可有想过科举?”
张居正拿起桌案上的茶杯,试探性的问道。
“科举需要身份清白,小人一无户籍,二无保举......”
“这你不用担心,唯才是举。”
张居正抿了一口茶水,轻笑道,
“身份清白很好处理。”
“小人还是想侍奉少爷。”
顾铭思考了一下,微微拱手拒绝道。
开玩笑,未来首辅的书童和苦逼的科举生涯相比,还是书童更舒服一点。
宰相门前七品官的说法,可不是空穴来风。
这似乎出乎了张居正的意料,让他愣了一下。
“你确定?”
“小人要一首侍奉少爷。”
“嗯......”
张居正思索了一下,指着顾铭道,
“我也不强求你。
但不管你参不参加科举,你都要随我练字。”
“练字?不要啊少爷!”
顾铭哭丧着脸,试图蒙混过关。
但张居正对此己经免疫了,轻轻道出顾铭的命脉:
“练字的话,每月多给你半两银子;否则,减半两银子。”
顾铭这才收起了演技,却没有答应,而是一本正经地说道:
“练字可是对我十分痛苦的事情,少爷你不能强迫啊!
书童也是要人权的。”
“所以?”
“得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