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一块厚重的黑丝绒,密不透风地包裹住了整座山顶别墅。
往日里璀璨如星河的水晶吊灯,此刻被调到了最黯淡的亮度,光线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晕开几圈昏黄而寂寥的光斑。
客厅中央,所有奢华的家具都被搬走,腾出了一片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区域。这里,将是林雅楠——这座别墅曾经的女主人——最后的安息之所。
林馨萍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色居家服,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露出了那张因悲伤和疲惫而毫无血色的脸。
她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正和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保姆张姐一起,笨拙地整理着那些象征哀悼的物品。
她的眼睛红肿如核桃,泪水早己流干,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
张姐在一旁默默垂泪,不时用粗糙的手背擦去眼角的泪。她看着这个一夜之间仿佛被抽掉所有精气神的大小姐,心疼得如同刀割,她的声音因哽咽而沙哑:
“小姐,地上凉,你起来歇会儿吧。这些粗活,让张姐来做就行了。”
林馨萍没有抬头,只是摇了摇头,固执地将一朵沾着露水的白色菊花,用细铁丝固定在尚未挂起的黑绸布上。
她需要做点什么,任何事都行。只有让身体忙碌起来,才能稍稍抵御心中那份足以将她吞噬的名为悲痛的洪流。
就在这时,别墅那扇厚重的、雕花的木门被无声地推开。一股夹杂着寒意的夜风,被灌了进来,吹动了地上的白绸,也带来了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嗒、嗒、嗒”声。
那声音,清脆、吵闹,与这里死寂的氛围格格不入,像是在一首葬礼进行曲中,突兀地插入了一段华丽的探戈。
林馨萍和张姐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循声望去。
门口站着两个人,为首的,正是她的父亲梁若非。
他依旧穿着那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神情疲惫而哀伤,像一个标准的、悲痛欲生的丈夫。
而在他的身旁,则有一个女人紧紧贴着他。
那是一个与此地气场完全相悖的生物。一头海藻般的大波浪卷发慵懒地披散在肩头,身上那件黑色的范思哲连衣裙,紧紧地包裹着她成熟而丰腴的身体曲线。
V型的领口开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暴露,又足以引人遐想,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和那枚在昏暗灯光下依旧闪烁着细碎光芒的钻石项链。
她的妆容精致得无懈可击,尤其是那双鲜红的嘴唇,像一朵开在坟墓上的罂粟花,妖冶而危险。
这个女人,愁林集团的公关总监,苏曼。一个在财经杂志的花边版面上,时常与她父亲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女人。
“若非……”苏曼的声音娇媚入骨,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仿佛在分享秘密的沙哑。她环顾了一下空旷的客厅,然后用戴着精致蕾丝手套的手,故作惊讶地捂住了嘴:
“哎呀,雅楠姐的灵堂……怎么才布置成这样?小馨萍,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呢?真是辛苦你了。我带了些人手过来,希望能帮上点忙。”
她说着,身后几个穿着统一黑色制服、神情肃穆的男人便鱼贯而入,他们手中捧着的,是更加华丽、也更加商业化的巨型花圈和电子挽联。
那些东西,不像是来悼念逝者,更像是来参加一场商业发布会。
“你来干什么?”林馨萍猛地站了起来,像一只被入侵了巢穴的幼狮,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厌恶。她不傻,父亲和这个女人的流言蜚语,她早有耳闻。只是母亲在世时,那道坚固的堤坝将所有污水都挡在了外面。
如今,堤坝崩塌,这些肮脏的东西,就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
张姐也立刻站到林馨萍身前,像一头护犊的老母鸡,用混浊却锐利的眼睛怒视着苏曼:
“苏小姐,这里不欢迎你!这是我们林家的灵堂,不是你们愁林集团作秀的地方!请你出去!”
苏曼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被下人顶撞的不悦。但她很快调整过来,脸上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表情,身体更加紧密地贴向梁若非,声音里带着哭腔:
“若非,你看……我真的只是想来帮帮忙,毕竟我和雅楠姐……也算是旧识了……”
梁若非眉头紧锁,他先是安抚地、带着一丝占有意味地拍了拍苏曼的手背,然后才转向女儿,声音里带着一种威严的宣布:
“馨萍,别胡闹。苏总监是我的客人,也是来帮忙的。你母亲生前人脉广,后事需要操办的地方千头万绪,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
“帮忙?!”
林馨萍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苏曼,声音因愤怒而变得尖锐,怒声说道:
“让她帮忙?!爸,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妈才刚走!她的身体甚至还没凉透!你就把这个女人带到家里来,带到我妈的灵堂前!你对得起我妈吗?”
“放肆!”梁若非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那张儒雅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冷酷的怒意:“林馨萍!注意你的言辞和身份!现在不是你耍大小姐脾气的时候,应该齐心协力将你母亲的身后事情办好!”
“我耍脾气?”林馨萍笑了,那笑声悲凉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好,好……原来在你眼里,我为我妈守灵是耍脾气,而你带着你的‘红颜知己’来这里耀武扬威,才是办正事!”
眼看父女间的冲突一触即发,苏曼极其聪明地扮演起了“和事佬”的角色。她轻轻拉了拉梁若非的衣袖,柔声劝道:
“若非,你别生馨萍的气,她也是太伤心了,孩子还小嘛。要不……我还是先走吧,免得在这里惹她不快,扰了雅楠姐的清静。”
她这副以退为进、善解人意的姿态,更是像一把盐,狠狠地撒在了林馨萍的伤口上。
而梁若非,则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疲惫与对女儿“不懂事”的失望,他看着林馨萍,语气沉重地说道:
“馨萍,爸爸知道你难过,但成年人的世界不是只有情绪,苏总监今天代表的是整个愁林集团,是你母亲生前最重要的商业伙伴之一。
你这样对待她,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们林家?怎么看林氏集团?你妈妈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你把家族的基业当成你发泄情绪的工具!”
林馨萍被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她浑身冰冷,只能用充满恨意的眼神,死死地瞪着眼前这对“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