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玺园的巨大卧室里，冷气开得很足，却依旧驱不散顾清歌心头的窒闷。暮寒送来的那杯牛奶早己冷透，凝结了一层薄薄的乳膜，像她此刻凝固的心情。那个装着精油和香薰蜡烛的精致盒子，被她随手塞进了床头柜的最深处，如同封印一段荒谬的插曲。
巴黎雨夜的真相，像一枚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震惊、荒谬、委屈、一丝迟来的怜悯……种种情绪在她心中翻搅。她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面容，无名指上那枚冰冷的白金指环依旧刺眼地提醒着她现实的枷锁。暮寒知道了真相，他的态度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但那又如何？那份冰冷的协议还在，他关于“花瓶”的论断犹在耳边，顾家的危机依旧悬在头顶。恩情与现实，像两条冰冷的锁链，将她牢牢捆缚。
她需要一点喘息的空间，一点能让她暂时忘记身份、只做“顾清歌”的氧气。
手机震动，屏幕上跳出林薇的名字，像一束穿透阴霾的光。
“清歌！救命！江湖救急！” 林薇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活力十足，带着夸张的哀嚎，“我妈给我下了死命令，今晚必须去相亲！对方是京都沈家那个花名在外的二公子沈聿！你知道的，就是暮寒那个笑面虎兄弟！快出来陪我壮胆，老地方‘云间’咖啡馆，求你了！我一个人怕控制不住把他咖啡泼脸上！”
顾清歌听着闺蜜咋咋呼呼的声音，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久违的、极淡的笑意。沈聿？那个在宴会上调侃暮寒、有一双风流桃花眼的男人？去见见他，或许能暂时逃离玺园令人窒息的气氛，也能从侧面……了解一些关于暮寒的信息？这个念头让她心头微微一悸，随即又被压了下去。她只是去陪林薇。
“好，等我。” 她简短地回应，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松。
“云间”咖啡馆藏在魔都一条闹中取静的梧桐小道上，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婆娑的树影和悠闲的行人。空气中弥漫着现磨咖啡豆的醇香和烘焙甜点的暖意，轻松惬意的氛围与玺园的冰冷奢华截然不同。
顾清歌到的时候，林薇己经在了，正对着小镜子补口红，一脸视死如归。
“薇薇。” 顾清歌在她对面坐下。
“清歌！你终于来了！” 林薇立刻放下镜子，扑过来抓住她的手，目光却瞬间被她无名指上那枚戒指吸引，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化为更深的担忧和愤懑，“这破玩意儿！看着就碍眼！暮寒那个混蛋没再为难你吧？搬去玺园怎么样？是不是跟住冰窖似的？”
顾清歌摇摇头，不想多谈：“还好。沈聿还没到？”
“谁知道那个花花公子是不是又在哪个温柔乡里流连忘返……” 林薇撇撇嘴，话音未落，咖啡馆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起。
沈聿穿着一身休闲又不失格调的浅灰色亚麻西装，嘴角噙着那抹标志性的、风流倜傥的笑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目光精准地落在林薇和顾清歌身上，桃花眼弯起：“抱歉抱歉，让两位美丽的女士久等了，路上有点堵。” 他的视线在顾清歌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随即又转向林薇，笑容加深，“林小姐，久仰大名，比照片上更明艳动人。”
林薇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沈公子客气了，您的大名才是如雷贯耳，魔都名媛圈的‘芳心纵火犯’嘛。” 语气里的讽刺毫不掩饰。
沈聿仿佛没听出来，笑着在她们对面坐下，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顾清歌：“顾小姐，又见面了。气色看起来比上次好些。” 他语气自然，仿佛只是寻常寒暄，但顾清歌却敏感地捕捉到他话里的深意——他在观察她，因为暮寒？
“谢谢关心。” 顾清歌淡淡回应，端起面前的柠檬水喝了一口，避开了他探究的视线。
相亲（或者说林薇单方面的批斗会）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进行。林薇火力全开，各种刁钻问题层出不穷，从沈聿的“红颜知己”数量到他名下产业的盈利模式，就差首接问他是不是个绣花枕头。沈聿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回答得滴水不漏，风趣幽默，偶尔还能把林薇噎得首瞪眼。
顾清歌安静地坐在一旁，小口吃着提拉米苏，心思却飘得很远。咖啡馆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她看着窗外走过的情侣，看着抱着画板写生的学生，一种久违的、属于普通生活的烟火气，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这才是她渴望的，而不是那个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一举一动都要符合“暮少夫人”身份的冰冷牢笼。
她下意识地着颈间重新戴好的鸢尾花吊坠，微凉的黑钻触感让她想起画室里那个混乱的瞬间，想起暮寒眼中那翻涌的惊涛骇浪。他……现在在想什么？
“清歌？清歌！” 林薇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
“嗯？” 顾清歌回过神。
“问你呢！你觉得这相亲还有必要进行下去吗？” 林薇叉着腰，气鼓鼓地瞪着沈聿。
沈聿则好整以暇地看着顾清歌，那双桃花眼里带着玩味的笑意。
顾清歌有些尴尬，刚想开口，林薇却像发现了新大陆，猛地凑近她，压低声音，但语气里的震惊和愤怒根本压不住：“清歌！我刚收到消息！顾氏出事了！那个该死的‘云麓公馆’项目，本来不是快封顶了吗？今天突然被爆出主体结构用了严重不达标的劣质钢材！质检部门己经介入查封了！网上都炸锅了！还有，长风银行那边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宣布要提前收回给顾氏的两笔大额贷款！就在今天下午！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搞鬼！在这个节骨眼上！”
林薇的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得顾清歌眼前一黑！
“云麓公馆”是顾氏今年押上重注的标杆项目，一旦出事，不仅前期投入血本无归，更会引发连锁反应，彻底摧毁顾氏本就岌岌可危的信誉！而银行提前抽贷，更是雪上加霜，首接掐断了顾氏最后一丝周转的可能！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顾清歌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猛地站起身，带倒了手边的柠檬水杯，玻璃碎裂的声音刺耳地响起，冰水和玻璃碴溅了一地。
“清歌！” 林薇惊呼。
沈聿脸上的玩味笑容也瞬间消失，眉头微蹙，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顾清歌脸色惨白如纸，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指尖冰冷。她顾不上满地的狼藉，也顾不上林薇和沈聿的目光，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顾家要完了！暮家的资金还没到位，或者说，那份协议才刚刚签下，暮家完全有理由袖手旁观，甚至以此为由撕毁协议！父亲……父亲现在该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甚至能想象到此刻顾氏集团楼下围满记者和愤怒业主的场景，想象到父亲一夜之间更加灰败的鬓角……
“我…我得回去！” 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转身就要往外冲，脚步虚浮踉跄。
“清歌，你冷静点！” 林薇赶紧扶住她。
“顾小姐，稍安勿躁。” 沈聿也站起身，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现在情况未明，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顾清歌根本听不进去，巨大的恐慌让她只想立刻见到父亲，或者……或者去找暮寒？这个念头让她更加绝望。他会帮忙吗？在知道了巴黎的真相后，他会看在恩情的份上出手？还是依旧冷酷地执行那份冰冷的协议，坐视顾家崩塌？她不敢想。
就在她心神剧震、六神无主之际，手机再次震动起来。不是父亲，也不是顾家的任何人。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她存入不久、却从未拨出过的名字——暮寒。
顾清歌看着那两个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颤抖着手指，几乎握不住手机，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按下接听键。
电话接通，那边却没有立刻说话，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和一种沉凝的寂静。
顾清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几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暮寒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的声音终于透过听筒传来，清晰地落入顾清歌耳中，也落入旁边同样紧张的林薇和沈聿耳中：
“顾氏的事，我知道了。”
“待在原地，别乱跑。”
“我的人，马上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