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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沈南星似乎恢复了精力，收租时又变回了那个锱铢必较、嘴皮子利索的包租婆。但江屿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多了一层无形的隔阂。沈南星看他的眼神偶尔会闪过一丝探究和警惕，而江屿则时刻紧绷着神经，试图从她的一举一动中挖掘出关于N.Xu和速写本的蛛丝马迹。那个自制的恒温杯盖，被沈南星随手放在了客厅的旧茶几上，落满了灰尘，仿佛那晚短暂的暖意从未存在过。
“喂，江司机，别发呆了！”沈南星的声音打断了江屿的思绪。她把一套叠得整整齐齐、散发着樟脑丸味道的藏青色西装扔到他脸上，“赶紧换上！下午带你去‘进货’！”
“进货？”江屿拎着那套质感粗糙、款式老气的西装，一脸茫然。这和他想象中的“假扮男友”行头差距也太大了。
“废话！你以为演偶像剧呢？”沈南星白了他一眼，从她那神奇的帆布包里又掏出一份清单，“西装是租的，穿完要还！今天任务是去给你置办点‘精英男友’的行头，预算…五百块封顶！”
江屿看着清单：二手皮鞋（八成新）、仿冒名牌领带（颜色要亮）、假名牌手表（表盘要大）、古龙水试用装（要最冲鼻子的）……他嘴角抽搐，这哪里是置办行头，分明是去垃圾堆里淘宝！
沈南星开着五菱宏光，熟门熟路地杀向一个巨大的、人声鼎沸的旧货市场。讨价还价声、喇叭叫卖声、劣质香水味混杂在一起，冲击着感官。
“老板，这皮鞋五十卖不卖？你看这儿都开胶了！”
“阿姨，这领带十块两条！假的？假的才好啊！真的谁买得起！”
“小哥，这表二十！劳力士同款！看这金灿灿的，多气派！”
江屿像个提线木偶，被沈南星指挥着试穿各种廉价又夸张的“装备”。看着她为了几块钱跟摊主争得面红耳赤，看着她把那条印着巨大“H”logo（字母还印歪了）的橙色领带硬塞给自己，看着她把那块金光闪闪、沉甸甸的塑料“金劳”套在自己手腕上……江屿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和荒诞感几乎要将他淹没。这就是他“价值一万块一场”的演出服？他感觉自己像个即将登台的小丑。
“嗯…还差点意思。”沈南星摸着下巴，挑剔地打量着焕然一新（或者说俗气冲天）的江屿。她目光扫过江屿因为屈辱和愤怒而显得有些倔强的脸，最终落在他那双依旧清澈、带着不甘的眼睛上。
“眼神太硬了，不像被富婆包养的小白脸。”沈南星语出惊人，“要软一点，谄媚一点，懂不懂？来，给姐笑一个！”
江屿：“……” 他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在跳。
“算了算了，朽木不可雕。”沈南星摆摆手，似乎放弃了改造他的眼神。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走，带你去个地方，找找‘感觉’。”
五菱宏光最终停在了一家位于旧城区、门脸狭小、招牌模糊不清的老照相馆门口。橱窗里陈列着一些泛黄的旧照片，充满了年代感。
“王伯，我来了！”沈南星熟稔地推门进去，对着柜台后一个戴着老花镜、正在修照片的老头喊道。
“小星来啦？”王伯抬起头，笑眯眯的，“东西帮你收着呢。”他颤巍巍地从柜台下拿出一个老旧的硬纸相册。
沈南星接过相册，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拉着江屿在旁边的旧沙发上坐下。“喏，看看，学习一下。”她把相册塞到江屿手里。
江屿疑惑地翻开。相册里大多是些黑白或早期彩色照片，记录着一个女孩的成长：扎着羊角辫、穿着碎花裙在爬满藤蔓的老宅院子里玩耍；穿着土气的校服在领奖台上笑容腼腆；戴着学士帽在校园里意气风发……照片里的女孩眉眼弯弯，笑容纯净温暖，带着未经世事的清澈。江屿越看越觉得眼熟，这眉眼轮廓……
他猛地抬头看向身边的沈南星。眼前的她，画着精致的妆，眼神里带着市侩和防备，穿着廉价的衣服，和照片里那个笑容干净的女孩判若两人。但那双眼睛的底子，分明是一样的！
“看什么看？”沈南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一把抢过相册，翻到后面几页。照片风格陡然一变：背景变成了奢华的宴会厅、高尔夫球场、私人游艇。照片的主角也变成了一个气质清冷、穿着昂贵礼服、眼神疏离高傲的年轻女子。她挽着不同的、看起来非富即贵的男士，笑容标准得像尺子量出来的，眼神深处却是一片漠然。其中一张，她身边站着一个穿着考究、面容英俊但眼神透着倨傲和强势的年轻男人，两人站得很近，姿态亲密，但沈南星（照片里）的身体语言却显得极其僵硬。照片一角用钢笔潦草地写着：陈墨 & 南星，世纪酒店，生日宴。
“看到没？”沈南星指着照片里那个叫陈墨的男人，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这，就是我那个‘狂热追求者’，也是我爸妈给我钦定的‘乘龙快婿’。下个月我爷爷的寿宴，他和他那一家子豺狼虎豹都会在。”她看向江屿，眼神变得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丝恳求，“你的任务，就是扮演一个足够让我爸妈丢脸、让陈墨恶心、让那群三姑六婆闭嘴的‘男朋友’。越上不了台面越好！懂了吗？”
她点了点相册里那个笑容清澈的女孩，又点了点后面那些华丽却冰冷的照片，最后手指落在江屿身上那套廉价的二手西装上，声音低沉下去：
“我演了太久别人想看的沈南星。这一次，我要他们看看，真正的‘沈南星’，宁愿找个收破烂的，也不要他们塞给我的金丝笼。”
江屿看着照片里那个眼神疏离、被迫站在陈墨身边的沈南星，再看看眼前这个用市侩伪装自己、眼神里藏着疲惫和倔强的女人，心中那点因廉价行头带来的羞耻感奇异地消散了。他仿佛窥见了她层层伪装下的一角真实——一个被家族、被期待、被某种无形的枷锁困住的灵魂。
“明白了。”江屿的声音平静下来，他整理了一下那件蹩脚的西装领子，手腕上那块金光闪闪的假表在昏暗的照相馆里显得格外刺眼，“我会让他们…终身难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