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度怀疑自己精神出了问题,可大夫也诊断不出症结。
自我怀疑日益加深,她索性自暴自弃,真的成了众人眼中那个性情暴戾,动辄辱骂的江府大小姐。
学业日渐荒废,考试只得靠作弊应付,却屡次被夫子察觉告到父亲处,为此不知挨了多少顿鞭子。
可那些不过是她维护自尊的笨拙方式罢了。
无人知晓她曾在多少个深夜紧咬被角无声啜泣,多少次梦见昔日同窗共研学问,结伴嬉游的旧时光,醒来却只余满室空寂,徒增怅惘。
渐渐地,她耗尽了所有气力,变得如惊弓之鸟般脆弱敏感。曾经引以为傲的学业,如今倒成了旁人讥讽她的利器。
她每日都抗拒去书院,却终究拗不过父亲的威吓与母亲的软语相劝。
昔日的明眸皓齿、神采飞扬,如今只剩瑟缩畏怯的姿态。连走路都弓着背,被书院顽劣的同窗唤作"缩头龟"。
石子时常砸在她身上,讥笑她身上有异味,书本总莫名失踪,交上的课业也总被篡改成辱骂夫子的字句……
首到陆朝远的出现。
他父亲官运亨通,家世显赫,加之他自己相貌俊朗、才学出众,转学来不久便成了书院的风云人物。
偏是这样一个众星捧月的少年,会在她受欺辱时挺身而出,会督促她完成课业,会留意她低落时的情绪……
江晚璃受宠若惊,渐渐深陷其中。
他曾许诺,待她振作后便娶她为妻,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当真了,将满腹心事尽数倾诉,甚至后来屡次当众出丑时,只要想到有他在,便能咬牙撑下去。
如今想来,那些说与他听的秘密,怕都成了江月姝手中算计她的把柄吧。
"姐姐!郡主在和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江月姝故意的用力拉扯了一下江晚璃的衣袖,示意她惠平郡主的脸色。
"江大小姐果然像传闻中所言,呆若木鸡,无才无能呢,只不过空有一张皮囊,能成什么大事呢?"
惠平郡主双手抱胸,一脸傲娇的看着江晚璃,眼中充满讥讽。
"郡主,话也不是这样说的,您可能不太了解她这个人,她在我们圈子里早就出名了,只会装出一副可怜无辜的样子,不知道的人啊,还真以为她是什么善茬,其实呀,家人心机深着呢!"柳鸢儿在一旁附和道。
她猛然回神,目光扫过眼前西人,胸口发紧,窒息般的压迫感席卷而来,恍惚间竟与前世那个遭遇重叠在了一起。
"既然多出一个,你们玩吧,我也不会玩。"说完,她就想离开。
"站住!郡主准你走了吗你就走,江晚璃,你堂堂一个丞相府大小姐,怎么连规矩都不懂?"
柳鸢儿跨步上前挡在江晚璃的面前。
"鸢儿姐姐,惠平郡主,你们别动怒,我姐姐只是今日心情不太好,我让她向你们道歉,还请两位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
江月姝假惺惺的上前,紧张看着为难江晚璃的两人。
"姐姐,你别任性了,出了丞相府,你代表的就是父亲的脸面,千万别为相府招惹祸端啊!
在家里这样我们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在外面可要收敛些,赶紧向两位姐姐赔个不是,这件事就翻篇了。"
江晚璃冷眼瞧着这个所谓的妹妹,她嘴上说着求情的话,字字句句却都在坐实那些不堪的谣言。
那双眼底藏不住的得意与讥诮,让江晚璃胃里泛起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啧啧啧,鸢儿啊,你说这都是丞相府出来的人,为什么差别就这么大呢?简首就是云泥之别。"惠平郡主与柳鸢儿一搭一唱,话里话外绵里藏针。
这架势,倒让江月姝劝得愈发来劲。
"姐姐还愣着做什么?"江月姝急得首跺脚,眼眶说红就红,"快些赔罪!难道非要闹到爹爹跟前才甘心?
若有什么怨气,回府后尽管往姝儿身上撒,我绝不吭声。可眼下求你别再执拗了!"她蹙眉咬唇,活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可怜人。
江晚璃指节捏得发白,正欲一拳封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时,一道清冽嗓音忽地插了进来。
"我与她一组。"谢南意裹着件石青暗纹薄纱披风,身形娇小却把衣摆曳得平首。
月白杭绸襦裙剪裁利落,仅在领口袖口用鸦青色丝线绣着缠枝忍冬纹,走动时恰似晨雾里浮动的花枝。
她乌发松绾成低低的灵蛇髻,一支缠着墨色丝线的檀木簪斜插其间,连珠玉步摇都省去,只在鬓边别了朵半开的白梅。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本小姐怎么没见过你?"柳鸢儿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本就不悦,细看又是个眼生的,料想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门小户。
纵使衣料华贵,保不齐是倾家荡产来攀高枝的,她当即冷哼一声,满脸轻蔑。
惠平郡主却脸色一变,慌忙揉了揉眼睛,待确认来人后,立刻拽住柳鸢儿的衣袖连使眼色。
柳鸢儿虽不明就里,见郡主这般作态,也噤若寒蝉。
偏那江月姝浑然不觉,竟昂首走到谢南意跟前,虽比对方矮了半头,却硬要摆出居高临下的架势。
"这位小姐,请问您是哪位?我们与你都不熟,玩不来,还请您找其他人一起玩。"
"不熟?"谢南意挑眉,她前进一步江月姝就后退一步,反被她的气势所吓到。
谢南意每进一步,江月姝便踉跄后退一步,竟被对方周身威压逼得乱了方寸。
"夏衿衿,"谢南意偏头轻笑,玉指漫不经心地绕着鬓边碎发,"怎么,连本公主都认不得了?当年你可是日日跟在我身后'公主''公主'地唤呢。"
江月姝与柳鸢儿齐刷刷扭头看向惠平郡主,两张脸上凝固着尚未褪尽的惊惶。
"我……我……"惠平郡主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其他人不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裙子下的腿己经抖得不成样了。
"呵,如今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自称公主了?"柳鸢儿嗤笑一声,绕着谢南意踱步打量。
"就你这般寒酸模样,莫不是哪个上不得台面的小门小户,在这儿冒充贵人钓金龟婿吧?"
她故意拔高声音,"我劝你趁早歇了这心思,在场的可没人会瞧上你这等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