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后院的暖阁里,沉香袅袅。
明玉端坐在紫檀木圈椅上,指尖无意识地着茶盏边缘。谢母一身绛紫对襟衫,发髻上的金凤步摇纹丝不动,连嘴角的笑意都像是用尺子量好的——三分慈和,七分威压。
"苏姑娘是聪明人。"谢母推过一碟杏仁酥,"听闻你与砚之在江南时,曾同乘一舟?"
杏仁酥上点缀着金箔,明玉却想起谢砚之在船上发高热,她撕了裙摆给他包扎时,他烧得糊涂还攥着她手腕说"别走"。
"夫人有话不妨首说。"她放下茶盏,青瓷底碰在案几上,清脆一声响。
谢母唇角笑意更深,从袖中抽出一张洒金笺:"杨阁老的嫡孙女,年方十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笺上墨迹未干,分明是刚写的庚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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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可以容你进门。"谢母的护甲刮过笺纸,"只是这孩子——"她忽然按住明玉小腹,"得记在嫡妻名下。"
明玉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她尚未有孕,谢母这话分明是未雨绸缪——要她将来生了孩子也得拱手让人!窗外蝉鸣刺耳,她盯着谢母保养得宜的手,那指甲上鲜红的蔻丹像极了谢砚之伤口渗出的血。
"夫人。"她慢慢抬头,"您当年也是这么对砚之生母的?"
"啪!"
茶盏被扫落在地,碎瓷西溅。谢母终于撕破伪装,眼底淬毒:"一个商籍贱婢,也配与我相提并论?"
明玉霍然起身,石榴红裙摆扫过满地狼藉:"那您听好了——"她一字一顿,"我的孩子,轮不到别人当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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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门被猛地踹开。
谢砚之玄衣玉带立在门口,肩头还落着未化的雪——这个季节哪来的雪?明玉怔忡间,他己大步走来,靴底碾过那纸庚帖。
"母亲。"他声音比碎瓷还冷,"您逾矩了。"
谢母拍案而起:"我是为谢家血脉着想!难道要让你儿子也顶着——"
"——顶着商籍的娘?"谢砚之突然轻笑,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绢帛,"巧了,陛下刚准了苏氏的皇商文书。"他抖开圣旨,朱印灼灼生辉,"从今日起,她与您平起平坐。"
明玉愕然望去,圣旨上竟真有"苏明玉准入皇商,赐五品诰命"的字样!
谢母面如金纸,突然抓起碎瓷片抵住自己咽喉:"你若执意娶她,今日我便血溅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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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砚之眼神骤暗。
他忽然抽出腰间匕首,在自己左臂狠狠一划!鲜血顿时浸透雪白中衣,顺着指尖滴在庚帖上,将那"杨"字染得模糊不堪。
"砚之!"明玉冲上去按住伤口,却被他反手扣住腕子。
"十九年前。"他盯着谢母惨白的脸,"您用这招逼死我生母时,可想过今日?"
窗外忽然传来惊呼。众人回头,只见谢父不知何时己立在廊下,手中族谱"啪"地落地——翻开的正是除名谢砚之生母那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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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谢砚之将染血的匕首"铛"地掷在案上,另一手紧紧箍住明玉的腰,"母亲可还有指教?"
谢母踉跄后退,撞翻了博古架。一尊白玉送子观音摔得粉碎,飞溅的碎片划破明玉脚踝,她却浑然不觉。
"她的话。"谢砚之字字诛心,"就是我的话。"
满室死寂中,明玉忽然弯腰拾起一块碎瓷。锋利的边缘割破她指尖,她却在谢母惊惧的目光中,将血珠抹在那卷皇商文书上。
"媳妇告退。"她笑得明艳,眼底却结着冰,"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