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丽冲出去时木门被猛力摔上的巨响,如同炸雷在西翼冰冷死寂的空气里滚动、撞击。摔门带起的微弱气流,掀动了青瓷额前几缕汗湿黏住的碎发。她僵立在原地,心脏疯狂撞击着肋骨,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回西肢——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冰冷的眩晕。
艾米丽那张因极度的嫉恨和兴奋而扭曲的脸,以及她冲出去前那句刺耳尖叫着的“骗子!卑劣的骗子!”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耳朵,紧紧缠绕住她仅存的希望和呼吸!
她暴露了!在试图发出求援信号的瞬间!被这个侯爵狂热的崇拜者、西翼的暗影猎手当场抓了个现行!
恐惧、绝望、巨大的挫败感如同冰冷的铅块坠入胃袋深处。喉咙被无形的绳索勒紧。后背那片被金属指示杆点压过的位置还残留着冰冷的幻痛,而左手里紧紧握着的那部、刚刚才短暂连接到外界微光的旧手机,此刻却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几乎握不住。它不再是救命稻草,而是即将焚烧她所有退路的引爆器!
脚步声在空荡的长廊里急促回响,带着明显的哭腔和不加掩饰的愤怒尖叫:“彭伯里先生!她撒谎!她藏着东西!她在耍花招!”声音快速远去,显然是冲向庄园更中心、权力所在之处。
整个西翼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窒息得令人发狂。几秒钟后,沉重的、带着威压感的脚步声清晰地从走廊另一头传来——是乔治·彭伯里!那脚步声精确、刻板,每一步都像踏在青瓷濒临崩溃的心弦上。
皮鞋摩擦地毯的沙沙声停在了门外。钥匙转动门锁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中刺耳无比。“咔哒”。门开了。
乔治·彭伯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像一尊穿着黑色燕尾服的铁铸雕像。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鹰隼般锐利冰冷的审视目光,越过门槛,如同探照灯般瞬间锁定了站在客厅中央、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僵硬紧绷的青瓷。他的目光精准地、没有任何多余摆动地,落在她死死攥着、几乎要嵌进手心里的那部老旧手机上。那冰冷的目光如同手术刀,无需触碰,己将她的伪装和挣扎彻底剥开。
他没有立刻质问,沉默本身就如同千钧巨石压在青瓷的肩膀上。
几秒钟的死寂后,管家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侯爵大人认为必要的监督是确保合约精神得以贯彻的基础。现在,请交出您未经授权的持有物品,谢小姐。”他微微侧身,没有堵在门口,却以身体语言无声地封锁了所有逃离的通道。刻板的目光继续锁定青瓷和她紧握的手。
“艾米丽小姐对庄园的忠诚与维护,向来值得信任。任何被带入的私人物品,都必须经过检查。”他向前一步,伸出手。那双手骨节分明,保养得宜,伸出的姿态却如同在回收一件被非法携带的赃物。
青瓷的大脑一片空白。抵抗?那只会将晚晴推入更万劫不复的境地!交出手机?姐姐那声泣血的哭喊和她咳出的那滩刺目血迹又在眼前晃动!那是唯一能和外界、能和沈翘联系的工具!
就在这时,走廊深处艾米丽尖锐的哭诉声穿透了墙壁:“父亲!父亲你要相信!她藏了东西要伤害侯爵大人!”那声音里带着疯狂的执念,还有一丝终于抓到“罪犯”的扭曲快意!
乔治·彭伯里的眉头极其细微地皱了一下。女儿的狂热他习以为常,但此刻她的喧哗本身却构成了对侯爵意愿的违背——他需要的是绝对的秩序和控制,而非歇斯底里的混乱。管家冷厉的视线短暂地从青瓷身上移开,转向女儿声音传来的方向,沉声道:“艾米丽!安静。这里由我处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生的威压。
父亲冰冷的命令让外面艾米丽的哭喊骤然噎住,只剩下一种委屈和极度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在走廊里闷闷地起伏。
就在这管家视线被门外干扰、注意力出现极其短暂、极其细微的瞬间转移的千钧一发之际——青瓷那双几乎被恐惧冻结的瞳孔深处,猛地收缩!一股源于求生本能的、近乎破釜沉舟的力气,从未知的地方喷薄而出!
她没有试图逃跑——那是以卵击石。她也没有交出手机——那是自断生路。
她的身体,以一种被恐惧和绝望催发出的、超越寻常的爆发力,猛地向着客厅侧面、与那扇通往外面小回廊相连的、此刻紧闭的橡木门冲去!动作快得如同被弹弓射出的石子!
那不是计划好的路线!那是电光火石间、在管家视线转移缝隙里唯一可行的、孤注一掷的盲动!
在即将撞上门板的瞬间,青瓷猛地扭转身体,后背狠狠地撞在冰冷的门板上!巨大的撞击力让她眼前金星首冒,但也巧妙地利用反冲力,用整个背脊的重量压住了门板上那个厚重的黄铜旋钮!旋钮被她死死“顶住”门板的方向压住了,门并未因撞击而弹开!
与此同时,借着身体转向、后背猛烈撞向门板的瞬间惯性所形成几乎无人能察觉的、极短时间的视觉盲区——青瓷那只紧握着手机的左手,如同闪电般缩回身后、极其迅疾、又极其隐蔽地、凭着最后一丝方向和触感的记忆,猛地将手机顺着自己身体的遮挡弧度,向着身后不远处墙角阴影笼罩下、一个放着一盆早己枯萎只剩支架的盆栽的矮橱底部缝隙,滑了进去!
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只留下一个因巨大撞击而微微蜷缩的残影!
“呃!”后背的剧痛让她闷哼出声,泪水生理性地涌出眼眶。她蜷缩在厚重的门板前,脸色煞白,急促地喘息着,看起来像是因为恐惧或突然的绝望而慌乱失控撞上去一般。
乔治·彭伯里猛地回头!锐利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激光束,瞬间扫过青瓷痛苦蜷缩的身体和她空无一物的——双手!
她手上没有手机了!她把它弄没了?
管家一步上前,刻板冰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真正属于情绪的变动——那是被公然藐视和可能脱控的愤怒和警惕!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迅速扫过青瓷身体周围的地毯、她衣物鼓起的可能藏东西的部位、她身后门板的每一寸缝隙——刚才手机还在她手里!就在这短短一两秒!她能藏到哪里去?!他的目光扫过矮橱上那盆毫无遮掩的干枯植物支架——下方阴影里似乎没有什么异样。脚下厚厚的地毯?他的脚甚至微微动了动,地毯上没有任何硬物轮廓。
“手机在哪里?”管家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种完美的刻板控制,带上了一丝压抑的冰冷怒意和紧迫。他俯身,没有碰触青瓷,但那种被毒蛇盯上的窒息感排山倒海般压向她!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她痛苦蜷缩的脸上,“立刻交出来!”
门外,艾米丽压抑的呜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屏息般的死寂——她也听到了那声撞击和她父亲陡然升高的冰冷质问!她显然正死死贴在门外听着,眼睛因即将揭破“阴谋”而可能正灼灼发光!
青瓷紧紧蜷缩着,像一只受伤后陷入绝境的幼兽。后背撞在坚硬门板上的剧痛让她阵阵痉挛,冷汗瞬间浸透了鬓角。她死死咬着嘴唇,用牙齿的痛感抵抗着更大的恐惧,没有吭声。空着的双手紧紧护住腹部,指尖因用力而深陷进薄薄的衣料里,剧烈颤抖着。她的眼神因疼痛和惊惧而涣散,看起来狼狈脆弱到了极致。
她无法回答。也绝不能回答。只能用沉默作为最后一道微弱的、摇摇欲坠的防线。
管家冰冷的审视在她身上和周围反复扫视,锐利的目光如同刮刀,几乎要将她每一寸皮肤都剥开来寻找。就在这时,客厅天花板角落的通风口金属栅栏边缘,一点极其幽深、几乎微不可见的细小红光,极其缓慢地、极其有规律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像错觉,却又带着一种被深渊注视的冰冷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