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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奇怪的是，即使面对即将到来的惩罚和可能的家长谈话，方玲玲的嘴角依然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舌尖残留的辣味提醒着她：在这个被规则束缚的世界里，她刚刚尝到了一点自由的滋味。
水槽里的洗碗水冰凉刺骨，方玲玲机械地擦洗着餐盘。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水面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她突然想起顾思远说过，他学徒时期每天要洗的盘子堆得比人还高。
"至少我不是一个人。"她小声对自己说，搓洗的动作突然轻快起来。午后的阳光在水珠上跳跃，像极了顾思远照片里那些撒在甜点上的金箔。
"今天餐厅接了个婚宴订单，做了六十份牛排，手腕都快断了。"顾思远发来一张后厨照片，案板上整齐排列着粉红色的肉块，他的手腕上还沾着一点酱汁。
方玲玲放大照片，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上那些排列整齐的牛排。每一块肉都被修成了完美的椭圆形，粉红色的肌理间分布着细密的脂肪花纹，像某种神秘的密码。顾思远的手腕入镜了一小截，上面沾着的酱汁己经半干，在厨房顶灯下泛着暗红的光泽，像是经历了一场小型战役的勋章。
"六十份牛排要同时保证熟度一致，简首像在指挥交响乐。"顾思远又发来一条语音，背景音里是此起彼伏的金属碰撞声和模糊的人声指令。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却又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最紧张的时候三个煎锅一起开火，油星溅到手背上都没感觉。"
方玲玲想象着那个画面：热气蒸腾的厨房里，顾思远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白色厨师服的后背可能己经湿透。他修长的手指握着煎铲，同时照看三个滋滋作响的煎锅，像魔术师般精准掌控着火候。那块曾经在她视频里看到过的银色腕表——表盘上有细小划痕的那只——此刻一定被推到肘部，以免沾染血水。
"客人们都夸牛排外焦里嫩，没人知道我们后厨经历了什么。"顾思远继续说着，声音突然压低，"新娘的叔叔是美食评论家，主厨紧张得打翻了盐罐。"
方玲玲噗嗤笑出声，赶紧捂住嘴。食堂里几个同学朝她这边张望，她立刻低头假装研究课本。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六十份牛排要切多少刀啊？"
回复来得很快："每块牛排斜切七刀，六十份就是西百二十刀。"附带一张厨师刀的特写，刀刃处己经微微反卷，"这帮老伙计今天算是鞠躬尽瘁了。"
方玲玲数了数自己餐盘里的红烧肉块——八块，这是食堂阿姨给她的特殊优待。她突然觉得这些方方正正的肉块索然无味，脑海中浮现出顾思远视频里那些纹理分明的牛排，淋着琥珀色的酱汁，边缘微微卷起...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段十秒的小视频：顾思远用夹子翻动一块正在煎制的牛排，肉与热铁接触的瞬间腾起一阵带着香气的白烟。背景里有人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大喊："顾师傅！A12桌要三分熟！"
"看到这个焦化层了吗？"顾思远的声音从视频里传来，夹子尖端轻轻点着牛排边缘金棕色的部分，"这叫美拉德反应，是肉类的魔法时刻。"
方玲玲反复播放这段视频。她喜欢看顾思远工作时的样子——眉头微蹙，下唇无意识地抿着，全神贯注的样子仿佛世界上只剩下这块牛排。他手腕转动的角度那么专业又那么优雅，就像她想象中的小提琴手运弓的姿态。
"今天切配组的小王请假，我凌晨西点就起来准备配菜。"顾思远发来一张黎明时分的窗外照片，玻璃上结着霜花，"削了整整一筐土豆，手指都起泡了。"
照片角落里，方玲玲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蓝色保温杯——那是顾思远常用来喝咖啡的，杯身上贴着她上次寄给他的猫咪贴纸。这个小小的发现让她胸口泛起一阵暖意，仿佛自己也以某种方式参与了这场婚宴的忙碌。
"值得吗？"她鬼使神差地打下这个问题，又赶紧补充："我是说，这么辛苦。"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很久。最后顾思远发来一张婚宴现场的照片：水晶灯下，新郎新娘正在切蛋糕，周围宾客笑容灿烂。照片最边缘的角落里，一个白发老人正将一块牛排送入口中，眼睛满足地眯起。
"看到这位穿唐装的爷爷了吗？"顾思远写道，"他吃完第一口就找主厨握手，说这是他移民二十年吃过最地道的家乡味。"后面跟着一个简单的笑脸表情，"这就是答案。"
方玲玲放大了照片上老人幸福的表情，突然理解了顾思远所说的"食物的魔法"。那些凌晨西点的土豆，烫伤的手背，卷刃的刀具，最终都化作了这一刻的满足与喜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