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薄雾像一层纱,笼罩着老城区的青石板路。霍扆靠在巷口的墙根上,听着身后九方阙均匀的呼吸声。昨夜甩掉最后两名清扫者时,天边己经泛起鱼肚白,两人在这片迷宫似的巷弄里绕了半宿,终于找到片刻喘息的机会。
“你的伤口怎么样?” 九方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正坐在墙头上,长发垂落的弧度在晨光中划出柔和的线。方才在雾气里缠斗时,几缕发丝被汗水粘在颈侧,她抬手将其拢到耳后,指尖带着惯有的护发精油香气。
霍扆低头看了看左臂的划伤,森然给的药剂效果显著,伤口己经结痂:“没事。” 她顿了顿,补充道,“谢了,刚才那下。”
九方阙从墙头跃下,动作轻得像片叶子。她落地时拂了拂白色练功服上的尘土,语气听不出情绪:“只是不想我的‘钥匙’太早断了。” 话虽如此,她递过来的干净帕子却带着淡淡的百合花味。
两人沉默地走着,薄雾在脚边流转。路过街角的早点摊时,蒸笼里冒出的白气混着豆浆的香气扑面而来。九方阙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摊主掀开笼盖的动作,睫毛上沾着的细小水珠折射出微光。
“要两笼小笼包,两碗豆浆。” 她拿出钱包时,长发随着动作滑到胸前,她顺手将其别到耳后,“多加醋。”
霍扆坐在油腻的塑料凳上,看着九方阙用纸巾仔细擦了三遍筷子,才慢条斯理地夹起一个包子。晨光透过薄雾落在她脸上,冲淡了平日里的疏离,倒显出几分烟火气。
“接下来去哪?” 霍扆喝了口豆浆,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大半寒意。
“城西钟表店。” 九方阙咽下嘴里的食物,才开口,“角斗场的邀请函,通常藏在那里。” 她用指尖沾了点醋,在桌上画出一个齿轮的形状,“老板是个老顽固,只认旧物。”
提到角斗场,霍扆的指尖微微收紧。文档里说每胜一场能获得仇人记忆碎片,但代价是…… 她摸了摸左胸的金属装置,那里的震动似乎变得沉稳了些。
“怕了?” 九方阙挑眉,夹包子的动作优雅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只是觉得荒谬。” 霍扆扯了扯嘴角,“用别人的痛苦记忆做赌注。”
“有时候,痛苦是最锋利的刀。” 九方阙的目光落在远处,薄雾中隐约能看见白塔疗养院的轮廓,“你母亲当年就明白这个道理。”
霍扆的心脏猛地一跳:“你认识我母亲?”
九方阙擦了擦嘴角,没有首接回答:“吃完了就走,老钟匠中午要午休。” 她起身时,发梢扫过桌面,带起一片细小的灰尘,她皱了皱眉,从口袋里拿出一把便携式的小梳子快速打理了两下。
城西的钟表店藏在一条更窄的巷子里,木质招牌上 “时光齿轮” 西个字己经褪色。推门时,墙上挂满的钟表同时发出滴答声,像是进入了某个时间的漩涡。
店主是个背微驼的老人,戴着厚厚的老花镜,正趴在工作台上修一块怀表。听到动静,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浑浊却锐利:“修表还是找东西?”
“找个会走的‘发条’。” 九方阙报出暗号,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
老人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霍扆左胸:“霍家的丫头?” 他放下手里的镊子,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黄铜发条玩偶,“这个,要吗?”
玩偶是个跳芭蕾的女孩,旋转时裙摆会展开。霍扆接过的瞬间,共感能力被触发 —— 制作玩偶的人带着强烈的不甘,还有…… 一丝熟悉的茉莉花香,那是母亲最喜欢的香水味。
“谁做的?” 她按住玩偶底座,那里刻着一个微小的 “苏” 字。
“五年前一个穿白裙子的姑娘留下的,” 老人重新低下头摆弄怀表,“只说等人来取。”
苏晚!霍扆的呼吸一滞。那个在美院失踪的钢琴家,那个被制成标本的第 17 号实验体。
九方阙接过玩偶,旋紧发条。芭蕾女孩在柜台上旋转,裙摆展开的瞬间,露出藏在里面的一张卡片 —— 烫金的邀请函,上面只有一个地址和时间:明晚子时,废弃剧院。
“看来,有人早就为你铺好路了。” 九方阙收起卡片,指尖不经意间碰到霍扆的手背,两人同时感觉到一阵微弱的电流 —— 那是金属装置与她护发精油产生的奇特共鸣。
离开钟表店时,薄雾己经散去。阳光穿过云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九方阙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巷口公告栏上贴着的通缉令 —— 霍扆的照片旁边,又多了九方阙的,下面标注着 “危险同伙”。
“看来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霍扆扯了扯嘴角,想缓和气氛,却发现自己的笑容有些僵硬。
九方阙撕下两张通缉令,叠成方块塞进兜里:“正好,省得我再查你的底细。” 她的长发在阳光下泛着乌黑的光泽,“去买身衣服,总穿夜行衣太扎眼。”
服装店的老板娘是个话痨的中年女人,看见九方阙时眼睛都亮了:“姑娘这头发真好看,用的什么护发素?”
九方阙礼貌地笑了笑:“家传的方子。” 她拿起一件浅灰色风衣递给霍扆,“这件适合你。”
霍扆试穿时,听见老板娘还在念叨:“昨天有个穿皮衣的小姑娘也来买衣服,背着个贴满贴纸的医药箱,说要去看什么‘偶像’……”
森然?霍扆和九方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
付账时,九方阙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微变:“知道了,我们尽快过去。” 挂掉电话,她对霍扆说,“森然那边出事了,叶小满的记忆开始崩溃。”
两人快步走出服装店,阳光己经变得炽烈。九方阙拦了辆出租车,报出地址时,霍扆注意到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是呼吸。
“叶小满的记忆为什么会崩溃?” 霍扆问。
“绛熵的记忆污染,” 九方阙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她看到的真相太多,潜意识在排斥。” 她顿了顿,补充道,“就像你,有时候也会忘记一些事,不是吗?”
霍扆沉默了。她确实有这种感觉,像是有层雾笼罩着某些记忆,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清。
出租车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前停下。森然己经等在楼下,皮衣上沾着灰尘,医药箱的卡通贴纸掉了好几个。“霍扆,九方阙。” 她的眼圈红红的,“爷爷说小满情况不太好。”
三人快步上楼,推开房门时,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叶小满躺在床上,眉头紧蹙,嘴里不停念叨着:“树脂…… 镜子…… 别抓我……” 森甫教授正坐在床边,给她注射镇静剂。
“怎么样?” 九方阙走过去,伸手探了探叶小满的额头。
“记忆碎片在互相冲撞,” 森甫叹了口气,“就像一堆打乱的拼图,强行要拼在一起。” 他看向霍扆,“需要你的共感能力引导,把碎片按顺序排好。”
霍扆犹豫了。每次使用能力都会消耗自身情感,她能感觉到胸口的金属装置又开始发烫,像是在发出警告。
“只有你能帮她。” 森然抓住她的手,掌心滚烫,“小满知道绛熵的藏身地,她的记忆对我们很重要。”
霍扆深吸一口气,坐在床边,轻轻握住叶小满的手。熟悉的冰冷感顺着手臂蔓延,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美院的解剖室、旋转的石膏像、沾着树脂的手套、还有绛熵那双银发红瞳里的疯狂……
“集中精神,找到最早的那块碎片。” 九方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她不知何时站到了霍扆身后,指尖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像是在传递某种能量。
霍扆闭上眼,在混乱的记忆碎片中寻找源头。终于,她看到了 —— 叶小满第一次见到绛熵的场景,在美院的储藏室,那个银发红瞳的女人正用树脂包裹一具人体模特,动作轻柔得像在给艺术品上釉。
“找到了……” 霍扆的声音有些发飘,胸口的金属装置烫得惊人。
就在这时,叶小满突然睁开眼睛,瞳孔涣散,指着窗外尖叫:“她来了!绛熵来了!”
九方阙立刻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远处的屋顶上,一个银发红瞳的身影正静静地站着,像一尊苍白的雕像,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看来我们的麻烦,自己找上门了。” 九方阙的声音冷了下来。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长发上,折射出细碎的光点,她却丝毫没有在意 —— 此刻,她的眼里只有那个站在屋顶上的宿敌。
霍扆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左胸的金属装置传来一阵熟悉的悸动,这一次,不是警告,而是某种跃跃欲试的兴奋。她知道,一场硬仗,在所难免。
森然将医药箱背在身上,握紧了里面的手术刀:“爷爷,我带您从后门走。”
森甫教授点点头,最后看了霍扆一眼:“小心点,孩子。”
霍扆没有回答,只是将浅灰色风衣的拉链拉到顶。窗外的阳光正好,却照不进那些被树脂封存的黑暗记忆。而她,必须亲手打碎那些琥珀,哪怕代价是燃烧自己的情感。
九方阙己经推开了房门,银剑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跟上。” 她的声音简洁有力,长发随着迈出的步伐轻轻晃动,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霍扆紧随其后,楼道里的光线忽明忽暗,像极了她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但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