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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车停在废弃罐头厂的锈铁大门前时，雨己经停了。月光透过云层，在布满油污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生锈金属和海水混合的腥气。九方阙摘下头盔，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发尾还带着雨水的湿气，她从车斗里拿出一条干毛巾，动作优雅地擦拭着发丝。
“这里安全吗？” 霍扆跳下车，风衣的下摆沾满了污泥，左胸的金属装置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刚才九方阙提到 “母亲的笔记本” 时，它就像被激活的罗盘，传来一阵微弱的震颤。
九方阙没有回答，只是推开锈迹斑斑的大门。门轴发出刺耳的 “吱呀” 声，惊飞了屋檐下的一群蝙蝠。厂房内部空旷得像个巨大的坟墓，生锈的传送带蜿蜒如蛇，墙角堆着小山似的废弃罐头，标签上的图案早己模糊不清。
“霍家的人不会找到这里。” 九方阙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她走到一台巨大的冲压机前，抬手在机器侧面按了三下，地面突然传来轻微的震动，一块方形的水泥板缓缓移开，露出通往地下的阶梯，“十年前，这里是你母亲的秘密实验室。”
这个发现让霍扆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跟着九方阙走下阶梯，潮湿的空气带着福尔马林的气味扑面而来，墙壁上的应急灯发出幽绿的光，照亮了通道两侧贴满的实验数据 —— 大部分是基因序列图谱，其中几张标注着 “共感者初代样本”。
“你怎么知道这些？” 霍扆的指尖拂过墙壁上的字迹，那是母亲的笔迹，娟秀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到底是谁？”
九方阙在通道尽头的铁门前停下，从发间抽出一根银色的发簪，插入锁孔轻轻一转。“咔哒” 一声轻响，门开了。“我是‘观察者’。”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个被遗忘的秘密，“白塔项目的第三方监督者，负责记录你们这些‘实验体’的成长数据。”
实验室的内部比霍扆想象的要整洁。靠墙的铁架上摆满了玻璃器皿，其中几个培养皿里还漂浮着半透明的组织样本，在幽绿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正中央的实验台上放着一台老式打字机，旁边压着几张泛黄的纸，上面是母亲手写的实验日志。
“笔记本在哪？” 霍扆的目光扫过每个角落，共感能力让她能清晰地捕捉到这里残留的情绪 —— 母亲的焦虑、决绝，还有一丝…… 恐惧。
九方阙走到墙角的保险柜前，输入一串密码。厚重的柜门缓缓打开，里面只有一个黑色的皮质笔记本，封面烫印着银色的玫瑰花纹，正是霍扆记忆中母亲在火灾中塞进她怀里的那本。
“它需要显影液才能读取。” 九方阙把笔记本放在实验台上，指尖轻轻拂过封面的玫瑰，“你母亲改良了显影配方，普通的化学试剂无效，必须用……”
“泪液。” 霍扆接过话茬，记忆碎片突然变得清晰 —— 母亲抱着年幼的她坐在钢琴前，指着乐谱上的某个符号说：“真正的秘密，要用心碎的眼泪才能看见。”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而且必须是特定情绪的泪液。”
九方阙挑了挑眉，像是对她的答案并不意外：“愤怒、悲伤、恐惧…… 每种情绪的泪液成分不同，能显影的内容也不同。你母亲在最后一次实验记录里写着，完整解读需要七种情绪的泪液，按顺序滴在扉页的玫瑰纹路上。”
霍扆翻开笔记本，内页是空白的，纸张的质感很特殊，摸起来像某种动物的皮革。扉页的玫瑰花纹是凹陷的，花瓣的纹路里似乎藏着微小的孔洞 —— 那是显影液的入口。
“你为什么要帮我？” 霍扆合上笔记本，抬头看向九方阙。这个女人总是带着从容不迫的微笑，眼神却像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人猜不透她的真实目的。
“我和你母亲有个约定。” 九方阙走到实验台边，拿起母亲的实验日志，“如果她出事，我要确保你能找到这本笔记，阻止霍家启动‘二次净化计划’。”
“二次净化计划是什么？”
“清除所有‘不完美’的共感者。” 九方阙的声音冷了下来，她翻到日志的某一页，指着上面的基因图谱，“白塔火灾不是意外，是霍家为了销毁实验失败证据放的火。你母亲提前察觉到危险，把关键数据加密在笔记本里，而你……” 她的目光落在霍扆左胸，“是唯一能激活这些数据的‘密钥’。”
霍扆的呼吸猛地一滞。她想起陈法医的话 —— 共感者是基因编辑计划的失败产物。原来那场火，烧掉的不仅是疗养院，还有无数像她一样的 “失败品”。
“第一个显影需要什么情绪？” 她翻开笔记本，指尖悬在扉页的玫瑰上，金属装置传来一阵灼热的提示，“我能感觉到，它在等某种情绪。”
九方阙凑过来看了一眼，长发不经意间扫过霍扆的手背，带着淡淡的百合花香气。“愤怒。” 她指着玫瑰的花萼部分，“这里的纹路对应着‘愤怒’的显影区域，需要你在极度愤怒时流下的眼泪。”
愤怒。霍扆闭上眼睛，试图调动这种情绪。她想起解剖台上缺了无名指的女尸，想起霓姐在冰窖里的惨叫，想起李静那张挂着诡异微笑的脸…… 但胸口的金属装置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压制力，像块冰冷的烙铁，瞬间浇灭了刚燃起的怒火。
“没用的。” 九方阙递来一瓶矿泉水，“情绪稳定器会过滤掉你超过安全阈值的情绪，这也是霍家控制你们的手段。” 她走到实验台的另一侧，打开一个恒温箱，里面放着几支蓝色的药剂，“这是你母亲留下的‘情绪催化剂’，能暂时屏蔽装置的压制。”
霍扆看着那支药剂，针头泛着寒光。“有副作用吗？”
“会让你的共感能力暂时失控，” 九方阙的语气很平静，“可能会读取到周围所有物品的残留情绪，包括我的。”
这个警告让霍扆犹豫了。她不知道九方阙的记忆里藏着什么，更害怕能力失控带来的记忆污染 —— 陈法医说过，过度使用能力的人，最终会分不清自己和别人的记忆。
“那个钢琴家的无名指，” 九方阙像是看穿了她的顾虑，突然提起，“编号 17，对应着白塔项目的第 17 号实验体。她的真名叫苏晚，曾是霍家培养的‘完美共感者’，因为试图逃离被割去无名指，用来制作‘情绪共鸣器’。”
苏晚。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霍扆记忆的闸门。她想起小时候在白塔疗养院的琴房里，有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姐姐，指尖在琴键上跳跃，弹奏的正是《图兰朵》的选段。那时的苏晚，无名指上戴着母亲送的银戒指，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愤怒像岩浆一样从心底喷涌而出。不是刻意调动的情绪，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被背叛的怒火。霍扆的眼眶瞬间了，滚烫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笔记本扉页的玫瑰花纹上。
“滋啦 ——”
眼泪接触到纸张的瞬间，发出轻微的灼烧声。玫瑰的花萼部分浮现出墨绿色的字迹，像是用某种特殊墨水写就：
“7 月 15 日，第三批实验体出现记忆反噬，编号 17 出现自主意识，己转移至安全屋。霍承泽开始怀疑，计划提前启动‘净化’。必须在下次月圆前转移数据，密钥：霍扆的 S 级能力。”
霍承泽。这个名字让霍扆的心脏骤然缩紧。那是她的父亲，那个在她童年记忆里总是穿着白大褂、眼神冰冷的男人。原来母亲不仅要躲避霍家的追杀，还要提防自己的丈夫。
“S 级能力是什么？” 霍扆擦掉眼泪，字迹在空气中逐渐变淡，“陈法医说我胸口的装置是抑制器，难道我还有更强的能力？”
九方阙的表情变得凝重：“共感者按能力等级分为 D 到 S 级，你是唯一觉醒了 S 级潜力的个体 —— 不仅能读取情绪记忆，还能改写它们。”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也是霍家必须控制你的原因，你的能力足以颠覆他们的整个计划。”
改写记忆。这个概念让霍扆的指尖发麻。她想起在冰窖里读取霓姐记忆时的画面，如果能改写那些痛苦的记忆……
“别高兴得太早。” 九方阙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改写记忆需要消耗你等量的生命时长，而且每次使用都会加速记忆污染，最终你会变成没有自我的空壳。”
实验台的警报器突然发出刺耳的响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九方阙看了一眼墙上的监控屏幕，脸色瞬间变了 —— 画面里，几个穿着黑色防护服的身影正走进罐头厂，为首的正是李静，她手里拿着一个追踪器，屏幕上的红点正显示在实验室的位置。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霍扆迅速合上笔记本，塞进风衣内侧。
九方阙关掉警报器，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银剑。“你身上有追踪器，” 她的目光落在霍扆的风衣纽扣上，“李静在你上车前，悄悄给你别了个微型定位器。”
霍扆猛地扯下那颗纽扣，果然在背面看到一个芝麻大小的金属圆点，正闪着微弱的红光。她捏碎纽扣的瞬间，共感能力突然失控 —— 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李静在霍家大宅里汇报工作，她的后颈有个紫外线纹身，图案是一朵残缺的玫瑰；霍承泽站在焚化炉前，手里拿着一叠共感者的资料；还有个模糊的身影，戴着银色的面具，正在给变异体注射绿色药剂……
“啊！” 剧烈的头痛让霍扆跪倒在地，眼前阵阵发黑。这些记忆不属于她，却带着强烈的负面情绪，像无数根针，刺穿着她的意识。
“集中精神！” 九方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的手心很凉，却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用金属装置过滤这些记忆，想想你最坚定的执念！”
最坚定的执念…… 霍扆的脑海里闪过母亲的脸，闪过那个缺了无名指的钢琴家，闪过霓姐在冰窖里最后看她的眼神。是真相，是复仇，是不能让更多人变成实验品的决心！
左胸的金属装置突然爆发出一阵强光，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瞬间被吸入装置中。霍扆大口喘着气，发现自己的指尖多了一层淡金色的纹路，而九方阙的后颈，在应急灯的照射下，隐约露出一个紫外线纹身的轮廓 —— 是和李静相似的玫瑰图案，只是花瓣更完整。
“你也是共感者？” 霍扆的声音带着惊讶。
九方阙松开她的手，转身将银剑横在胸前，实验室的铁门己经传来 “咚咚” 的撞击声，李静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甜腻：“霍小姐，别躲了，你母亲的实验数据，我们可以共享的。”
“第一批实验体，编号 09。” 九方阙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长发在她转身时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和你母亲是同期，也是唯一能控制住你的人。” 她将一本厚厚的实验日志扔给霍扆，“这是你母亲的备份数据，记住，显影的第二种情绪是‘悲伤’，需要在月光下才能生效。”
铁门被撞开的瞬间，九方阙的身影如鬼魅般冲了出去。霍扆只看到银光一闪，银剑划开了第一个变异体的防护服，露出里面布满青筋的皮肤。她抓起实验日志，按照九方阙刚才的指示，按下了实验台底部的隐藏按钮。
地面再次震动，另一侧的墙壁缓缓移开，露出一条狭窄的逃生通道。霍扆最后看了一眼混战中的九方阙，她的黑色皮衣在打斗中划出优美的弧度，长发被高高飘起，露出后颈那个清晰的玫瑰纹身 —— 在紫外线应急灯的照射下，纹身的花瓣正在缓缓旋转，像个精密的齿轮。
“去白塔疗养院，307 病房！” 九方阙的声音穿透打斗的声响，带着某种决绝的力量，“那里有你母亲留下的显影剂配方！”
霍扆钻进逃生通道的瞬间，听到了银剑刺穿肉体的声音，还有李静尖锐的笑声。通道的墙壁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厮杀，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金属装置的震颤。
通道里一片漆黑，只能依靠指尖的淡金色纹路照明。霍扆摸着墙壁往前走，指尖传来粗糙的质感，上面似乎刻着什么图案。她凑近一看，是无数个细小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个编号，其中一个名字被反复刻了很多遍 —— 苏晚，17。
原来这里不仅是母亲的实验室，还是共感者的避难所。这些名字，都是没能逃出去的牺牲品。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小铁门，推开后是罐头厂后面的悬崖，下面是波涛汹涌的大海。月光洒在海面上，像铺了一层碎银。霍扆坐在悬崖边，拿出那本黑色的笔记本，扉页的玫瑰花纹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银光。
她想起九方阙的话，第二种情绪是 “悲伤”。这次不需要催化剂，当她想到那些刻在墙上的名字，想到苏晚断指的疼痛，想到母亲在火灾中消失的背影，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再次滴落在玫瑰花纹上。
这次显影的是花瓣部分，绿色的字迹在月光下格外清晰：
“显影剂配方：悲伤的泪（3ml）、恐惧的汗（1ml）、愤怒的血（0.5ml），需在紫外线照射下混合。警告：S 级能力觉醒时，稳定器会释放记忆毒素，唯一解药在森甫家族手中。”
森甫。这个名字让霍扆的记忆碎片再次翻涌 —— 小时候，有个穿着白大褂的老爷爷总是给她糖吃，母亲说他是 “森甫教授”，是唯一能信任的医生。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周遥发来的信息：“陈法医被袭击，现在在第三医院抢救，李静发布了你的通缉令，照片用的是你在法医中心的监控截图。”
霍扆猛地站起身，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通缉令、陈法医遇袭、森甫家族、白塔疗养院 307 病房…… 无数线索像散落的拼图，正在慢慢拼凑出真相的轮廓。而她胸口的金属装置，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像是在提醒她 ——
这场以记忆为武器的战争，己经没有退路。她必须尽快找到森甫家族，拿到解药，然后去白塔疗养院，找到母亲留下的完整配方。
远处传来警笛声，红蓝交替的灯光刺破夜空。霍扆将笔记本藏进防水袋，系在腰间，然后纵身跃下悬崖，跳进冰冷的海水里。海浪将她包裹，带着她向未知的方向漂流，左胸的金属装置在海水中微微震动，像是在与某个遥远的信号呼应。
她不知道九方阙能否从李静手中逃脱，不知道陈法医的安危，更不知道等待她的是怎样的陷阱。但当咸涩的海水呛入鼻腔时，霍扆反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 那些被篡改的记忆，那些被掩埋的真相，那些牺牲在实验台上的生命，都将成为她最锋利的武器。
而那本需要泪液显影的笔记本，不过是这场复仇之路的第二把钥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