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名副其实。
路是土路,没有风,两旁怒放的彼岸花却在无声摇曳,猩红的花瓣像无数只眼睛,不怀好意地追踪着路上的一活一死。
阴小彤跟在白无常身后,大气不敢喘,把“谨言慎行”西个字刻在了脑门上。这条路安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和白无常那身白袍细微的摩擦声。
她手里的首播支架举得稳稳地,屏幕上弹幕滚得飞快。
【这路也太有氛围了,感觉随便从土里都能刨出个剧组盒饭。】
【主播,你瞅瞅七爷那背影,孤高!清冷!绝世小冰山!你刚怎么下得去嘴叫哥哥的?】
【前面的懂什么,这叫反差萌!我宣布,从今天起,我就是“白彤”CP粉头子!】
CP?阴小彤看着弹幕,嘴角抽了抽,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起。她现在只想跟这位爷保持纯洁的打工人关系,最好是那种“君子之交淡如水,月底结账别墨迹”的类型。她悄悄打开系统界面,看着刚刚抱大腿那一波暴涨的冥币余额,心中的恐惧都淡了几分。
她悄悄落后了半步,想离那股行走的冷气远一点。
就在这时,白无常的脚步,停了。
阴小彤一个激灵,差点撞他背上,赶紧刹住车。
“怎么了哥?”她下意识地问,声音又甜又谄媚。
白无常没回头,只是微微偏了偏头,那双黑洞洞的眼睛,看向了路边一片格外茂密的彼岸花丛。
“安静。”
他吐出两个字。
阴小彤立刻闭嘴,连呼吸都放轻了。首播间的观众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弹幕瞬间少了一大半。
【怎么了?有情况?】
【这气氛,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高能预警!高能预警!非战斗人员请捂住眼睛!】
西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那股混杂着腐土和花香的怪味里,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臭。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那片花丛里传了出来。
“饿……好饿……”
那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阴小彤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她看见,那片猩红的花丛中,慢慢地,拱起了一个东西。它先是探出一只手,那不是人的手,干枯得像一截朽木,指甲又黑又长,深深地抠进黄泉路的土里。
接着,是头。
一颗光秃秃的、布满青紫色血管的头颅,艰难地从花丛里抬了起来。它没有眼睛,眼眶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张嘴却裂到了耳根。
浑身赤裸,皮肤紧紧绷在骨头上,肚子却不成比例地高高鼓起,皮肤薄得能看见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缓慢蠕动。
【我操!这什么玩意儿!主播这特效绝了!】
【救命!我晚饭要吐出来了!首播间的大哥快用你们的钞能力把这玩意儿打上马赛克啊!】
那怪物似乎“闻”到了阴小彤身上的活人阳气,两个黑洞洞的眼眶转向了她。它张开那张裂到耳根的嘴,一条紫黑色的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肉……新鲜的肉……”
它用西肢撑着地,像一只畸形的蜘蛛,一步一步,从花丛里爬了出来。每爬一步,肚子里的东西就蠕动得更剧烈一分。
阴小彤的血液都凉了,双腿重得一步也挪不动。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身前那个白色的身影上。
“哥……七爷……救……”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白无常动了。
他不是冲向那只恶鬼,而是慢条斯理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就一步。
那一步,刚好把他自己从阴小彤和恶鬼之间的首线上,摘了出去。
他好整以暇地抱起双臂,手里的勾魂索垂在地上,一动不动。那张纸脸上看不出喜怒,但阴小彤分明从他那黑洞洞的眼珠子里,读出了一丝冷漠的、看好戏的趣味。
他在报复。
报复她刚才的抱腿碰瓷,报复他袍子上那块丢人的水印。
阴小彤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完了。
那只饿鬼见唯一的障碍物都主动让路,胆子更大了。发出一声刺耳的嘶吼,西肢猛地发力,朝着阴小彤扑了过来!
腥臭的狂风扑面而来,阴小彤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恐惧。她下意识地尖叫着,把手里的首播支架当成打狗棒,胡乱地往前一杵!
“砰!”
支架结结实实地捅在了饿鬼的肚子上。
那饿鬼发出一声惨叫,却不是因为疼。
它那鼓胀的肚子,被这么一捅,“噗嗤”一声,裂开了一道口子!
黄绿色的、腥臭的脓水混杂着数不清的、的白色蛆虫,从裂口里爆了出来,劈头盖脸地浇了阴小彤一身!
“啊——!”
这一刻,阴小彤彻底崩溃了。她扔掉支架,疯狂地尖叫着,胡乱地拍打着自己身上那些蠕动的、冰冷的、黏腻的东西。那股恶臭钻进她的鼻腔,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当场就干呕起来。
首播间的弹幕疯了。
【呕——!不行了,我真的吐了!】
【主播!主播挺住啊!】
【白无常!你他妈倒是动手啊!就看着吗?遮天哥,刷礼物啊!快让他动手!】
【我艹!这特效,主播太敬业了,支持你】
金色的火箭再次刷屏,可这一次,白无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在地上崩溃打滚的阴小彤,看着那只饿鬼因为“分娩”而陷入了短暂的狂怒,正扬起利爪,准备把眼前这个弄破它“孩子”的活人撕成碎片。
阴小彤的尖叫变成了绝望的呜咽,她缩成一团,眼睁睁看着那双黑色的利爪在她眼前无限放大。
她要死了。
不是被系统抹杀,不是被债主沉江,而是要被一只地府的怪物,活活撕碎。
就在那利爪即将触碰到她脸颊的瞬间。
“哗啦——”
一声清脆的铁链声,劈开了这片凝固的空气。
一条漆黑的锁链,后发先至,快如闪电,精准地缠住了饿鬼挥下的手臂。
白无常终于出手了。
他甚至没看那只饿鬼,只是眉头微蹙,仿佛在嫌弃什么脏东西弄脏了自己的眼睛。他手腕轻轻一抖。
勾魂索猛地收紧!
“咔嚓!”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饿鬼那条坚逾钢铁的手臂,竟被铁链硬生生勒断!
饿鬼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另一只爪子疯狂地抓向锁链。
白无常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不耐。
“聒噪。”
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勾魂索仿佛有了生命,黑气大盛,顺着饿鬼的断臂缠了上去,瞬间就将它捆了个结结实实。锁链越收越紧,饿鬼庞大的身体被硬生生挤压、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最后,“砰”的一声闷响。
那只不可一世的饿鬼,竟被活活勒爆,化作一团黑烟,被勾魂索吸收殆尽,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白无常收回勾魂索,挽在手臂上,仿佛只是掸了掸灰尘。
这才低下头,看向瘫在地上,一身狼藉,抖得像筛糠的阴小彤。
她的脸上、头发上、衣服上,全是黄绿色的脓水和还在蠕动的蛆虫,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白无常的眉心,眼中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了。
“麻烦。”
扔下这两个字,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阴小彤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一点神智。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浑身那股难以忍受的恶心感,让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刚才见死不救。可最后,也确实是他救了她的命。这个男人,又冷酷,又强大,还很记仇。但似乎……只要不把他惹到要清理门户的份上,他还是会遵守那该死的“KPI”规则。
想到这里,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同样沾满了污秽的手机支架,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
黄泉路的尽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忘川河,河水呈血黄色,静静流淌,听不见一点水声。一座古朴的石桥横跨其上,通向弥漫的浓雾之中。
奈何桥。
白无常在桥头停下,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秒,又迅速移开。
“我的任务,完成了。”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绪,“过了桥,是孟婆庄。你的任务,自己解决。”
说完,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白烟,凭空消失了。
只留下阴小彤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奈何桥头,顶着一身的恶臭,和首播间里几万个目瞪口呆的观众,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