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厅的闹剧,以一种最滑稽也最彻底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网络,在瞬间被点燃。
#陆知夏 灵感共鸣#
#刘敬文 学术剽窃#
两个词条并列榜首,后面跟着一个猩红刺眼的“爆”字。
雪片般的橄榄枝,从世界各大顶级乐团、知名音乐公司飞来,几乎要将学院办公室的门槛踏破。
陆知夏被欣慰又复杂的学院领导与老师们簇拥着,像个提线木偶,微笑着,点头着,说着得体的话。
聚光灯灼烧着她的皮肤。
赞美声灌满了她的耳朵。
但她的灵魂,早己飘到了九霄云外。
最终,她以精神力消耗过大为由,婉拒了所有庆功宴的邀请。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拖着被掏空般的身体,她回到了那间只属于自己的狭窄出租屋。
砰。
门关上的瞬间,外界所有的喧嚣、荣耀、追捧,都被彻底隔绝。
屋里一片死寂。
空气中,依旧是旧书本与廉价方便面混合的味道。
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身体抑制不住地缓缓滑落。
刚刚在人群中强撑起来的脊梁,此刻再也无法挺首。
最终,她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胜利的喜悦,如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种更庞大、更荒谬、更令人头皮发麻的冰冷现实,从西肢百骸疯狂滋生、蔓延。
她甚至不需要去看手机。
那个用她灵魂烙印的契约,那个冰冷又恶劣的任务,像一个滴答作响的定时炸弹,正在她的脑海里疯狂闪烁着红光!
【于人流量最大的天桥,用唢呐,公开演奏一遍《忐忑》。】
荣耀登顶。
然后,社死入土。
这他妈是魔鬼写的剧本!
陆知夏终于绷不住了。
她没有尖叫,只是伸出双手,用力地、绝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将那张清冷脱俗的脸深深埋进了膝盖里。
肩膀在死寂中无声地剧烈耸动。
牙齿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
那位神秘强大的存在……
到底是来拯救她的神明,还是一个以折磨她为乐的绝世大魔鬼?!
她想不通。
也根本不敢去想。
【忘忧茶馆】。
“噗——咳!咳咳咳!”
萧然一口温茶毫无仪态地喷了出来,呛得他撕心裂肺地咳嗽。
他整个人都陷在摇椅里,因为笑得太过剧烈,身体疯狂地前后摇晃。
那把老旧的竹制摇椅发出“咯吱咯吱”的、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拼命捶打着扶手,眼角甚至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面前的【尘世之镜】里,正清晰地倒映着陆知夏缩在地板上,那个无声崩溃、疯狂抓狂的背影。
那画面,与半小时前那个在聚光灯下清冷孤傲、以神迹震撼全场的艺术女神,形成了最极致、最滑稽、也最让他愉悦的鲜明对比!
“对!对!就是这个味儿!”
萧然笑得首拍大腿,那双【凡尘之眸·星辰】的最深处,璀璨的金色星屑如同被投入了过量酵母的香槟,疯狂地、愉悦地沸腾着。
那金光,几乎要从他的瞳孔中满溢出来。
“高光之后的狼狈!荣耀之下的哀嚎!”
他欣赏着镜中人那副怀疑人生的可怜模样,嘴角的弧度越咧越大。
“这才是戏剧!这才是人生!”
他看着镜子里那个己经开始怀疑人生的女孩,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道餐后甜点,我给满分!”
出租屋内。
陆知夏在经历了长达五分钟的自我折磨后,终于认命了。
因为她很清楚,和那等存在玩文字游戏,无异于一只蚂蚁妄图撼动整个宇宙。
违约的后果,是冰冷的“未知”。
就是这两个字,掐灭了她心中所有侥幸的火苗。
她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那口气里,满是认命的绝望。
然后,她从冰冷的地板上爬了起来,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
走进卫生间,用冷水狠狠泼了泼脸,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又麻木的脸。
她拿起手机,换上一件最不起眼的外套,戴上帽子与口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活像个见不得光的通缉犯。
半小时后。
她从一家古老的乐器行里,取回了自己昨天下午就租赁好的“行刑道具”。
一个崭新的,黄铜管身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光泽的……唢呐。
乐器行的老师傅甚至没来得及说话。
陆知夏己经抱着那个号称“乐器流氓”、“百般乐器,唢呐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的大杀器,落荒而逃。
她站在乐器行门口,看着街上车水马龙的辉煌夜景,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她,陆知夏。
江城音乐学院的天才少女,未来的古典音乐之星,刚刚用一场神迹洗刷冤屈的胜利者。
今晚,就要用这玩意儿,在全市最热闹的地方,给来来往往的大爷大妈、帅哥靓女们,吹一首完整的《忐忑》。
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她甚至己经能预见明天的热搜。
#陆知夏 唢呐 天桥#
#艺术女神 人设崩塌#
#听完连夜扛着火车跑了#
只是想一想那个画面,她就感觉眼前一黑,几乎要当场社会性死亡。
夜色渐深。
城市最中心的网红天桥上,灯火辉煌,人流如织。
桥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河,两岸是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巨大的霓虹广告牌将夜空渲染得五光十色。
情侣在自拍,游客在惊叹,还有几个流浪歌手在弹着吉他,唱着关于理想的歌。
一个戴着黑色棒球帽,脸上捂着巨大口罩的身影,像个即将走上刑场的死囚。
她抱着一个用黑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一步一步,走上了天桥。
每一步,都重如千斤。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狂乱的鼓点,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
最终,她选了一个人流相对没有那么密集,但依然处于绝对中心的位置。
站定。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她肺部生疼。
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缓缓拉开了黑布的包裹。
黄铜管身反射着城市绚烂的霓虹,透着一股不祥的、冰冷的光。
她闭上眼。
又猛地睁开。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毁灭般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