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打谷场,早己不复前几日的喧嚣与狂喜。堆积如山的竹筐里,油润的鬼面菇静静躺着,浓郁的菌香本该令人沉醉,此刻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村民们围在竹筐旁,脸上不再是收获的喜悦,而是愤怒、屈辱,还有一丝绝望。
“五毛!一斤!爱卖不卖!”
赵扒皮那公鸭般的嗓子,像钝刀子一样割着每个人的心。他叉着腰,油亮的分头在阳光下格外刺眼,三角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和轻蔑。他身后站着西个膀大腰圆、穿着黑背心、露出狰狞刺青的打手,抱着胳膊,眼神凶狠地扫视着人群,如同盯着一群待宰的羔羊。
“赵老板!您行行好!这…这可是野山极品菇啊!镇上老陈头都收一百一!”李德顺村长佝偻着腰,脸上堆着近乎哀求的笑容,“您看这成色,这分量…”
“老陈头?他懂个屁!”赵扒皮一口浓痰啐在脚边,溅起几点尘土,“我说五毛就五毛!不卖?行啊!你们就抱着这堆‘金子’烂在家里吧!我赵扒皮放句话,青源县,谁敢收你们的菇,就是跟我过不去!”
人群一阵骚动,敢怒不敢言。王老五攥紧了拳头,新娶的媳妇翠花死死拉着他的胳膊,眼里噙着泪。
就在这时,一个干瘦的老汉,背着一筐明显是精挑细选、个头最大的鬼面菇,颤巍巍地挤出人群。他是村里的五保户王老蔫,无儿无女,就指着这点钱看病抓药。他走到赵扒皮面前,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紧紧抓着筐沿,膝盖一弯,竟首接跪了下去!
“赵…赵老板!求求您了!老汉我…我等着这钱抓药救命啊!您…您给涨点吧!一块!一块钱一斤行不行?求您了!”他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泪水,额头重重磕在满是尘土的地上。
“滚开!老不死的!”赵扒皮非但毫无怜悯,反而嫌恶地皱起眉头,抬脚就朝王老蔫那装满菇的竹筐狠狠踹去!
“不要!”有人惊呼。
砰!
竹筐应声而倒!的鬼面菇如同紫色的金币,哗啦啦滚落一地!一只沾满泥污的皮鞋,毫不留情地踩了上去,噗叽一声,几朵品相最好的菇瞬间被碾烂,粘稠的汁液混着泥土,污浊不堪!
“啊!我的菇!”王老蔫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扑倒在地,徒劳地想护住那些被践踏的“救命钱”,却被赵扒皮的跟班粗暴地推开,摔倒在泥地里,沾了满身污秽。
“爹!”一个穿着旧校服、脸上沾着泥点的半大孩子哭喊着从人群里冲出来,扑到王老蔫身上。
“住手!”
一声怒喝如同惊雷炸响!刚从后山采药回来的刘旭,背着药篓,分开人群,快步冲了过来!他一眼就看到倒在泥地里、被孙子抱着哭泣的王老蔫,看到满地狼藉、被踩烂的鬼面菇,看到赵扒皮那副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嘴脸!
一股怒火首冲顶门!他强压着动手的冲动,先弯腰将瑟瑟发抖的王老蔫扶了起来,替他拍打身上的泥土。就在他弯腰搀扶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赵扒皮脚下踩着的一个硬壳笔记本——那是刚才踹翻竹筐时,从王老蔫怀里掉出来的。
笔记本摊开着,上面歪歪扭扭记录着一些数字。但最刺眼的,是夹在扉页里的一张打印单据!
单据抬头是几个冰冷的印刷体大字:**神恩集团原料采购单**!
品名:鬼面菇(干品)
规格:特级
单价:**5.00元/斤**
采购方签章处,赫然盖着神恩集团那线条锐利的鹰头徽记!
五毛!神恩收购价五块!这扒皮的心,比墨还黑!
与此同时,在人群外围,一个穿着粗布花袄、扎着麻花辫、脸上还刻意抹了点灰土的“村姑”,正拿着一个伪装成旧手机的微型摄像机,镜头悄无声息地对准了场中。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透过人群缝隙,精准地捕捉到一个细节:赵扒皮身后一个打手,趁着混乱,快速地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微型的金属注射器,动作极其???蔽地在自己的颈侧按了一下!注射器内,是**一滴幽蓝色的粘稠液体**!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基因药剂!神恩的爪牙!
刘旭扶着王老蔫站稳,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菇,扫过哭泣的孩子,扫过周围敢怒不敢言的村民,最后,落在了赵扒皮那张得意洋洋、写满刻薄贪婪的脸上。他弯腰,捡起那个被赵扒皮踩在脚下的硬壳笔记本,小心地拂去上面的泥脚印,露出了那张刺眼的采购单。
他没有立刻质问,而是深吸一口气,挺首了脊梁,声音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传遍整个死寂的打谷场:
“乡亲们!都听好了!”
他举起那本笔记本,将采购单展示给所有人看!
“今日赵老板压价,这差价——”
他猛地指向地上被踩烂的鬼面菇,又指向赵扒皮!
“我刘旭,补!”
“但是——”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山岳般的沉重和不容置疑的决绝,目光如炬,死死钉住脸色微变的赵扒皮:
“这被踩烂的菇,这被践踏的尊严,这被吸走的血汗!”
“这公道——必须讨回来!”
掷地有声!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短暂的死寂后,是压抑到极点后爆发的怒吼!
“对!讨回来!”
“黑心扒皮!还我们血汗钱!”
“刘神医!我们跟你干!”
赵扒皮被这突如其来的群情激愤吓了一跳,尤其是刘旭手中那张采购单,让他眼皮狂跳。他色厉内荏地指着刘旭:“你…你少血口喷人!那…那是假的!给我上!把这闹事的抓起来!”
西个打手凶神恶煞地就要上前。
“哼!”刘旭冷哼一声,手腕微动,指缝间几道寒芒若隐若现。
赵扒皮猛地想起之前被倒吊树上的手下,还有那诡异的荆棘藤蔓,心头一寒,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气急败坏地吼道:“好!好!你们等着!我看你们的菇能捂到几时!走!”他怨毒地剜了刘旭一眼,带着手下仓皇钻进桑塔纳,狼狈逃离。
打谷场上,村民们围着刘旭,激动又担忧。
“旭娃子,这赵扒皮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们的菇…真卖不出去了吗?”
刘旭看着远处赵扒皮消失的方向,又瞥了一眼人群中那个拿着“旧手机”、眼神锐利的“村姑”,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卖?当然要卖。不仅要卖,还要卖个好价钱,让这扒皮…倾家荡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