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和剧痛的撕扯中沉浮。耳中灌满了水流沉闷如雷的咆哮,肺叶如同塞满了烧红的炭块。死亡的冰冷从未如此刻般清晰。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刹那——
左手掌心紧攥的那点暗金晶体,猛地变得滚烫!
不是肉体的灼烧感,而是一种……源自灵魂层面的、如同被亿万根烧红记忆钢针狠狠穿刺的剧痛!
“呃啊啊——!”
无声的惨嚎在混沌的识海中炸开!
眼前猛地被一片刺目的血光充斥!
不是幻觉!是……无数破碎、扭曲、充满了无尽怨毒与绝望的血色面孔!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洪流,瞬间淹没了意识!
三万张脸!三万张被饥饿和寒冷扭曲到变形的、北境边军将士的脸!他们无声地张开嘴,露出溃烂的牙龈和空洞的咽喉,发出听不见却首刺灵魂的怨毒嘶吼!焦黑的冻土!堆积如山的、裹着破烂棉絮的僵硬尸体!被野狗啃噬的残肢断臂!还有……粮仓大门上,那在风雪中依旧鲜艳刺目的……赤焰火漆封印!
军粮!贪墨!饥寒交迫!三万条活生生的人命!
巨大的悲愤、绝望、不甘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濒临崩溃的神经上!钱老鬼焦枯的指骨!阿六最后的疯狂狞笑!他们的血和命,和这三万冤魂的债,都压在这枚该死的钥匙上!
“呃……”喉咙里挤出被血水堵住的呜咽。身体在漩涡中疯狂抽搐。三万冤魂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脑海,带来阵阵眩晕和更深的冰冷。
突然!
一张熟悉的脸,猛地从无数扭曲的血色面孔中凸显出来!
钱老鬼!
他半边脸覆盖着幽蓝冰晶,半边脸残留着毒火烧灼的焦痕。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了平日的油滑算计,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悲凉和一丝……解脱般的急切。他焦黑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枯瘦的手指死死指向某个方向——
“……鬼……秤……”
“……赌坊……地下……甬道……”
“……玉扣……是引……钥匙……是秤砣……”
“……三……万……魂……重……量……”
破碎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和死亡气息,狠狠撞入林小七的意识!
鬼秤?赌坊地下甬道?玉扣是引?钥匙是秤砣?三万魂重量?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惊雷在混沌的脑海中炸开!但此刻根本来不及思考!
钱老鬼的残像在无数冤魂的撕扯下迅速淡化、消散。最后一点意念如同烧尽的余烬,飘入林小七的识海:
“……水……道……通……城西……暗……渠……”
“……从……石……鱼……口……出……”
石鱼口?城西暗渠?
念头刚起,掌心那暗金钥匙的灼痛陡然加剧!三万冤魂的嘶吼如同被投入滚油,瞬间变得更加狂暴!巨大的精神冲击让林小七眼前一黑,最后残存的意识彻底被血色淹没!
……
……
……
不知过了多久。
“滴答……”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滴水声。
声音空洞、悠远,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冰冷,如同丧钟的余韵,在死寂的黑暗中清晰地回荡着。
冷。
刺骨的、带着浓重湿气的阴冷,如同毒蛇般缠绕着身体。
痛。
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左肩和肋下那两点暗金烙印如同烧红的烙铁,在皮肉下疯狂灼烧。每一次心跳都震得烙印嗡嗡作响,带来撕裂灵魂的剧痛。
“呃……”破碎的呻吟艰难地挤出喉咙。眼皮如同被冰封的闸门,每一次试图抬起,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眩晕。视线在黑暗中艰难地聚焦。
这里……似乎是一条……狭窄、低矮的坑道?
头顶是望不到顶的、倒悬着无数嶙峋怪石的漆黑穹顶。脚下是冰冷滑腻的岩石,半截身体还浸在同样冰冷的河水中。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苔藓的腐败气息,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极其熟悉的……硝石和铁锈混合的味道?
坑道极其幽深,向前方无尽的黑暗中延伸,看不到尽头。只有身后不远处,一个黑黢黢的、垂首向上的洞口,隐约透下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来自上方地窖的惨绿色微光。洞口边缘,残留着新鲜的泥土滑落痕迹。
是钱老鬼在幻象中提到的水道?通向城西暗渠?
身体在冰冷的河水中不受控制地漂浮。左手……下意识地收紧。
那点冰冷的、米粒大小的暗金晶体,依旧死死地嵌在掌心皮肉里!如同最深的烙印。
而那块温润的玉扣……不知何时,竟从破碎的衣襟里滑出,被一根残存的麻绳系着,垂在胸前。此刻,它紧贴着左肋下那暗金烙印的位置,散发出极其微弱的、温润的碧光。
玉扣的光,与烙印的灼痛,形成一种诡异的平衡。
林小七挣扎着,试图撑起身体。每一次发力,都感觉骨头要散架。目光艰难地扫过身侧的岩壁——
湿滑的岩壁上,覆盖着厚厚的深褐色苔藓。但在苔藓剥落的地方,隐约露出人工开凿的痕迹。一些极其模糊、仿佛用简陋工具刻上去的……线条?
他咬着牙,伸出颤抖的右手,指甲抠掉一小片苔藓。
岩壁上,赫然刻着一个简陋却异常熟悉的图案:
上方,是一道刚硬的弧线——弯月!
下方,是三道并排的、如同狼牙般的尖锐刻痕!
狼牙追月!又是这个标记!
而在标记旁边,还有几个更加模糊、几乎被岁月磨平的……北境边军的暗语刻痕:
“…………戌……七……粮……”
“………甬……通……死……地……”
戌字第七仓?甬道?死地?
巨大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条水道……难道就是当年转运那些被贪墨的……戌字第七仓军粮的……秘密甬道?!三万条人命……就是从这里……悄无声息地……被运进了坟墓?!
“呃……”愤怒和寒意让左肋下的烙印灼痛更甚。三万冤魂无声的嘶吼仿佛再次在耳边响起。
必须离开这里!顺着水道!去城西暗渠!从石鱼口出去!去赌坊!找鬼秤!用玉扣和钥匙……称量这三万冤魂的血债!
求生的意志压倒了剧痛。林小七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朝着水流的方向,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
冰冷的岩石摩擦着伤口,带来火辣辣的疼痛。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烙印的剧痛。玉扣紧贴着肋下烙印,微弱的碧光似乎带来一丝诡异的清凉,勉强压制着那深入骨髓的灼烧感。
爬!只能爬!在绝对的黑暗里,顺着无声的死水,朝着未知的出口。
不知爬了多久。就在力气即将耗尽,意识再次模糊之际——
前方浓稠的黑暗中,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极其微弱、飘忽不定、如同鬼火般的……幽绿光芒!
磷光?!
紧接着,一股比水道里更加阴冷、潮湿、带着浓重陈腐水汽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如同千万年沉积的淤泥与死亡混合而成的气息,猛地扑面而来!
水道似乎到了尽头。前方……是一个更加巨大、更加死寂的……地下空间!
而就在那幽绿磷光映照下的入口岩壁上……
一个巨大的、由森森白骨拼凑而成的……狰狞鱼头雕像,正张开黑洞洞的巨口,无声地“凝视”着如同蝼蚁般爬来的林小七!
鱼口深处,幽暗死寂。
石鱼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