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迪马的手下翻箱倒柜,抽屉被粗鲁拉开,衣物散落一地。
李箭倚在门边,手指无意识着袖口暗袋里藏着的微型手枪,目光却始终带着三分慵懒笑意:“虞兄这是抄家还是捉贼?若是信不过兄弟,大可明说。”
虞迪马突然拿起桌上一只雕花烟灰缸,在掌心抛接把玩:“李老弟误会了,只是鱼丸馆出了点蹊跷事——有人动了三楼的金丝楠木柱。”
话音未落,烟灰缸“砰”地砸在墙上,瓷片迸溅的脆响惊得葛锦轻呼出声。
李箭瞳孔微缩,随即嗤笑:“虞兄是说我干的?你那根柱子镶金还是藏玉了?值得我冒着得罪你的风险动手?”他故意往虞迪马身边凑近,身上古龙水混着硝烟味扑面而来,“倒是听说虞兄最近在追查泄密的事,莫不是急昏了头,抓错了人?”
空气瞬间凝固。虞迪马身后的手下悄悄摸向腰间,葛锦下意识挡在李箭身前,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窗外突然传来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呼啸而来。
“不好!巡捕房的人!”虞迪马脸色骤变。作为军统安插在汪伪政府的双面间谍,他与巡捕房中的日方势力向来水火不容。
李箭敏锐捕捉到对方眼底的慌乱,趁机佯怒拍桌:“好啊虞迪马!你栽赃不成,居然勾结外人?!”
混乱中,葛锦突然踉跄着撞翻椅子,瓷杯碎裂的声响淹没了暗格里机关开启的轻响。
虞迪马顾不上搜查,带着手下匆匆遁走,临走前还不忘撂下狠话:“李箭,这事没完!”
警笛声渐渐远去,李箭浑身绷紧的肌肉才松弛下来。他转身查看暗格,冷汗瞬间湿透后背——密电码本还在,可破译到一半的情报却不翼而飞。
葛锦脸色煞白地从床底爬出,手里攥着半截撕碎的纸片:“刚才撞翻桌子时,我看到有个手下偷偷塞走了东西......”
窗外乌云翻涌,闷雷隐隐作响。
李箭将残片拼在桌上,最后一行字刺痛双眼:“接头人老枪,明日正午,十六铺码头。”这是地下党同志的性命,更是整个上海站的安危。葛锦看着他凝重的神色,突然伸手按住纸片:“我去码头。虞迪马的人不会怀疑女人,我能靠近。”
“不行!”李箭脱口而出,却在触及她坚定的目光时语塞。葛锦指尖抚过他下颌的胡茬,轻声道:“还记得肇嘉浜路的鸽子吗?这次换我为你打掩护。”
雷声轰然炸响,雨幕倾盆而下。李箭握紧她冰凉的手,将一枚微型发报机塞进她掌心——这是用银杏的发报机零件紧急改装的,只能发送一次信号。
当葛锦撑着油纸伞消失在雨巷,他望着暗格里那台沉默的袖珍发报机,突然想起银杏最后一封电报里的话:“暗夜行路,总有人举灯。”而此刻,他必须成为照亮前路的那簇火光。
十六铺码头,浑浊的黄浦江水拍打着锈迹斑斑的铁锚。葛锦裹紧暗红丝绒披肩,在堆满木箱的货栈间逡巡。
正午的阳光穿透云层,在江面碎成万千金箔,却照不暖她心底的寒意——虞迪马的两名手下像阴魂般缀在身后二十步开外,他们手中的烟卷明明灭灭,如同随时会引爆的导火索。
远处传来汽笛长鸣,一艘挂着米字旗的货轮缓缓靠岸。葛锦瞥见甲板上有个戴灰呢礼帽的男人正往袖口别钢笔,这个动作与情报残片上“老枪习惯左手转笔”的描述分毫不差。
她刚要抬脚,眼角余光突然扫到货栈阴影处闪过一抹寒光——有人正在用望远镜监视整个码头!
“小姐,要搭船吗?”老枪不知何时己走到面前,他低头点烟时,火柴光照亮了他手背上的疤痕,那是三年前锄奸行动留下的印记。葛锦强压下心头震动,将藏着微型发报机的香水瓶塞进对方掌心,低声道:“有内鬼,快走!”
话音未落,货栈顶棚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老枪反应极快,拽着葛锦就地翻滚,子弹擦着她耳际飞过,在木板上钻出焦黑的弹孔。码头瞬间炸开锅,搬运工们尖叫奔逃,虞迪马的手下混入人群举枪逼近。
“分开跑!”老枪将葛锦推向相反方向,自己则朝着仓库狂奔。葛锦跌跌撞撞冲进货舱,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她摸到香水瓶夹层里的发报机,颤抖着按下紧急信号键——这微弱的电波,此刻是唯一的希望。
货舱深处,咸腥的海风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葛锦背靠木箱喘息,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冷笑:“葛小姐,何必自讨苦吃?”全爱秋踩着高跟鞋从阴影中走出,旗袍开衩处别着一把珍珠柄手枪,“虞先生早就怀疑你和李箭不干净,可惜那小子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把情报藏在女人身上就能蒙混过关?”
葛锦终于明白为何跟踪的人如此精准,原来从踏入鱼丸馆的那一刻起,全爱秋就己经背叛了昔日的姐妹。
就在全爱秋扣动扳机的瞬间,葛锦突然扯断颈间珍珠项链,圆润的珠子在甲板上西散滚动。全爱秋脚下打滑,子弹偏斜着擦过她的肩膀。
剧痛中,葛锦趁机撞向舱门。门外暴雨如注,她看见老枪正被五六个持枪者逼至船舷,而李箭举着改装过的发报机天线,在雨中狂奔而来。
发报机的电流声与惊雷交织,李箭对着天空发射出强烈干扰信号,所有枪支的瞄准镜瞬间泛起刺目的白光。
“跳江!”李箭的吼声穿透雨幕。老枪毫不犹豫跃入江中,葛锦紧随其后。
冰冷的江水灌入鼻腔时,她听见岸上此起彼伏的咒骂,还有全爱秋尖利的叫声:“别让他们跑了!”
暗流裹挟着三人向江心涌去。李箭死死拽住葛锦的手腕,他的风衣下摆被江水浸透,却仍护着怀里用油纸包好的密电码本。远处,一艘小船正冲破雨幕驶来,船头站着陈雯,她举起手电筒,三道短促的闪光划破黑暗——那是地下党特有的接应信号。
当小船渐渐远离码头,葛锦望着对岸灯火渐暗的上海滩,突然想起李箭说过的话:“情报战线上,最致命的从来不是子弹,而是人心。”
此刻她终于懂得,在这真假难辨的乱世,唯有将性命托付给值得信任的人,才能在黑暗中寻得一线生机。而他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