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罗斯将军的人就好……嘶~” 班纳如释重负地重重一点头,结果冻得上下牙首打架,发出清晰的“咯咯”声。他下意识地环抱住自己赤裸的上身,手掌徒劳地搓着冰凉发青的胳膊,试图摩擦出一点点可怜的热量。他那张挂着水珠、被冻得发白的脸上,此刻混合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物理意义上显而易见的“倒大霉”的衰样。
瑟琳娜这时才猛地反应过来,飞快地抬起一只手掩耳盗铃似的捂住眼睛。
“呃!等等!我包里有毯子和外套!” 她赶紧打破这尴尬又冻人的沉默,小跑着冲向战斗时甩在远处的那个醒目的粉色旅行包。麻利地拉开拉链,瑟琳娜从里面拽出一条厚实的羊毛毯和一件对她来说过于宽大的、鼓鼓囊囊的羽绒服(一看就是玛莎准备的,但瑟琳娜一次没穿过)。
“嘿,接着!” 她把毯子和羽绒服卷成一大团,用力朝班纳那边抛了过去。
班纳手忙脚乱地接住,立刻背过身去,手忙脚乱地把自己塞进羽绒服里,又用毯子把自己裹得像只瑟瑟发抖的蚕蛹,这才慢慢在冰面上坐下,但身体的颤抖并未停止。
“好……好多了……谢、谢谢……” 裹在毯子里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牙齿磕碰的余音和真实的感激。
他揉着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和下巴,龇牙咧嘴地小声嘀咕:“嘶……这感觉……怎么回事?”
“呃,咳咳……” 瑟琳娜果断无视了之前的尴尬,轻盈地纵身一跃,像只无声落地的黑猫,稳稳降落在班纳身旁的浮冰上,很随意地盘腿坐下。“So, 班纳博士,”她开门见山,声音在空旷的冰原上显得格外清晰,“北极这地方可不太适合观光,你跑这儿来干嘛?”
班纳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和胸口的闷痛让他剧烈地呛咳起来:“咳咳……咳……” 他裹紧了毯子,身体在寒风中缩得更紧。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那双写满疲惫和痛苦的眼睛,声音低沉得仿佛从冰层深处传来:
“我…是来自杀的。”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块巨石砸进了死寂的冰海,瞬间冻结了周遭的空气。
瑟琳娜的呼吸微微一滞。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闪过,班纳一次次试图结束生命,又一次次被体内的怪物强行拉回人间。她蓝色的眼眸沉静地注视着班纳,没有打断。
班纳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到极致的弧度,仿佛在嘲笑自己:“我试过……” 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尖轻轻对准自己的嘴,又无力地垂下,“……朝这里开了一枪。砰。” 他模拟着枪声,声音空洞,“但你也看到了……他……他又出来了。”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话语,沉重得几乎要将脚下的浮冰也压垮。他低下头,下巴埋进粗糙的毯子里,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几乎被呼啸的寒风彻底撕碎。
“我……不想再这样活着了……像个怪物一样……” 他停顿了一下,最后几个字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带着彻底的自厌,“……不,我根本……就是一个怪物。”
瑟琳娜安静地听着,心头五味杂陈。她能感受到那冰层下汹涌的绝望,比这片北极荒原更深、更冷。布鲁斯·班纳,这个名字背后是一个被撕裂的人生,从备受瞩目的科学家,变成军方追捕的猎物,变成被放逐的野兽。家、身份、普通人的安稳,一切都成了碎裂冰面上的倒影,被浩克巨大的拳头砸得粉碎。
“你不是这世界上唯一的怪物,班纳。” 瑟琳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声。
班纳猛地抬起头,眉头紧锁,困惑几乎写满了整张脸:“……什么?”
“刚才的事,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瑟琳娜微微歪头,蓝色的眼眸首视着他。
班纳用力揉了揉太阳穴,仿佛要挤出一点残存的记忆碎片:“我只记得……枪响……然后……好像跟什么人打了一架……很痛……再后来,就在冰冷的海水里了……”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迷茫。
突然,他像是被电流击中,猛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这个在寒风中显得纤细的少女,失声惊呼:“难、难道……是你?!”
瑟琳娜嘴角扬起一个狡黠的弧度,右手“啪”地打了个清脆的响指,食指随即伸出,对着班纳做了个俏皮的“开枪”手势,拉长了调子:“Bingo~ 答对啦!”
“你——!” 班纳惊得霍然站起,动作太大,脚下的毯子被他猛地一扯,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狼狈地踉跄了一步才勉强站稳。巨大的震惊让他声音都变了调:“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瑟琳娜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仿佛在讨论天气:“我?我就是瑟琳娜·肯特呀。”
班纳的呼吸急促起来,问题像连珠炮一样冲出喉咙,带着强烈的质疑和混乱:“外星人?基因变异?还是……神话故事?”
“唔……” 瑟琳娜伸出一根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下巴,笑容里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严格来说嘛——”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愉快地宣布,“你还真全部答对了!”
班纳的声音在空旷的北极冰原上回荡,带着一丝困惑:“什么叫全部答对了?为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你说的是英语吗?”
瑟琳娜的嘴角挂着一抹神秘的微笑:“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她的话语如同一缕轻烟,随风飘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班纳博士?” 瑟琳娜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在呼啸的寒风中清晰地传递过去。
班纳将脸更深地埋进粗糙的毯子褶皱里,声音闷闷的,带着长途跋涉般的疲惫和空茫:“……不知道。”
他的视线在无边无际的苍白雪原上徒劳地搜索着,最终只落回脚下碎裂的浮冰。
除了风雪的呼号,再无回应。
“也许,” 瑟琳娜侧过头,冰蓝色的眼眸首视着他被绝望笼罩的侧脸,语气异常认真,“你该换个思路。试试……和他共存?”
布鲁斯几乎是立刻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神里只剩下苦涩的无力感:“共存?呵……怎么共存?你是说,让我每天对着镜子做瑜伽,告诉自己‘保持冷静,别让怪物出来’吗?”
瑟琳娜轻轻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不不不,小绿的朋友。瑜伽和冥想只能让你这个‘容器’冷静,防止他破壳而出,但这只是堵,不是疏。” 她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关键在于沟通。你得学会和他对话。”
班纳猛地抬起头,眼中那点微弱的希望之光如同风中的烛火,颤抖着,带着孤注一掷的急切:“……对话?我该怎么做?我甚至……感觉不到他!”
瑟琳娜的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眼神亮了起来,如同冰原上捕捉到一丝微光:“或许……有个地方能帮到你。”
“哪里?!” 班纳几乎是扑了过来,身体前倾,裹在身上的毯子滑落了一半都浑然不觉。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濒临溺水者抓住稻草般的激动。
瑟琳娜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吐出几个音节:“尼泊尔,加德满都,卡玛泰姬。”
班纳的眉头拧成一个死结,像在研究某种无法解开的悖论。他用力摇头,语速飞快,带着科学家特有的固执:“密宗?印度教?我是个科学家,我尊重宗教但我不迷信!”
瑟琳娜嘴角的笑意加深,轻轻晃了晃食指:“不不不~不是那些。” 她的声音在风里格外清晰,“跟那些古老的信仰有点像,但最大的区别是——” 她微微凑近,冰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洞察的光芒,“宗教讲的是‘或许存在’的神迹,而卡玛泰姬那里住着的,可是货真价实能搓火球的魔法师。”
班纳的嘴巴微微张开,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理论:“魔法师?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所以你才能把浩克揍趴下?” 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审视和难以置信。
瑟琳娜坦然地摇头,语气却十分笃定:“我不会魔法,也没踏上过那片土地。但我就是知道,那里一定有能帮你解开这道题的人。” 她站起身,随意地拍了拍衣角并不存在的冰屑,姿态轻松得像在邀请他去郊游,“连北极圈都挡不住你的脚步,喜马拉雅山,你也一定可以。”
班纳怔怔地看着她,紧绷的肩膀线条忽然松弛下来。一声短促的、带着点自嘲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溢出:“哈……我今天居然被一个小姑娘上了一课,真是……” 他摇摇头,疲惫的眼底第一次漾开一丝真实的暖意,“……谢谢。”
他猛地一抖肩膀,将瑟琳娜借给他的厚重毯子甩开,仿佛卸下了一层无形的枷锁。一声长叹化作白色的雾气消散在寒风里,再抬眼时,班纳嘴角己经牵起一道弧度,混合着无奈与决然:“好吧,” 他耸耸肩,语气竟带上了一点久违的轻松,“试试就试试。反正,我也没什么好再失去的了。”
自从伽马射线的噩梦开始,这张瘦削的脸上,第一次真正透出了一点释然,一点微弱却倔强的希望火光。
他向前一步,郑重地向瑟琳娜伸出右手。
瑟琳娜粲然一笑,毫不犹豫地伸出自己修长而微凉的手,坚定地握住了他那只温暖而粗糙的手掌。冰与火般的触感在这一刻交汇。
“谢谢你,瑟琳娜,” 班纳的声音轻快了许多,像冰层下终于涌动的活水,“所以,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那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以及一种重新找回人际联结的、久违的轻松。
“当然!” 瑟琳娜用力回握了一下,笑容明媚得仿佛能驱散北极的阴霾,“不止是你,相信我,绿大个以后也会是我们的朋友。” 她的自信如同磐石,话语掷地有声,那灿烂的笑容带着强烈的感染力,让班纳灰暗的心底也仿佛被点亮了一角微光。
“这个世界,” 瑟琳娜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需要布鲁斯·班纳,也需要浩克。” 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一件极其重要却又极其随意的事,竖起一根手指,补充道:
“哦对了,布鲁斯,答应我,”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认真,“在你准备好以前,不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