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和腐败组织混合的腥甜气息,顽固地钻进林默的鼻腔,即使隔着厚厚的N95口罩也无法完全隔绝。他被守卫粗暴地推进了B3样本分析室,“砰”地一声,厚重的合金门在他身后关闭,隔绝了走廊里那令人心悸的撞击和嘶吼。
但苏晓晓那凄厉绝望的抓挠声和野兽般的低吼,仿佛还在他耳边回荡,与手腕上那个深紫色、不规则的牙印画面重叠,在他脑海中反复灼烧。
“冷静……必须冷静……”林默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着气,防护服下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下,生物狗的专业素养和求生本能重新占据了主导。这里是龙潭虎穴,稍有不慎,别说救晓晓,自己也得搭进去。
分析室不大,灯光惨白,映照着冰冷的金属操作台、一排排闪烁指示灯的分析仪器,以及几个巨大的、散发着寒气的低温存储柜。空气净化器发出单调的嗡鸣。一个穿着同样臃肿防护服、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写满疲惫眼睛的中年男人,正低头在一台显微镜前忙碌着,对林默的到来似乎毫无反应。
“编号B-7428,林默,生物系学生,临时征调。”带他进来的守卫冷硬地说了一句,对那个中年男人点点头,“老陈,人交给你了。规矩跟他说清楚。”说完,守卫便转身离开,门锁发出沉重的咔哒声。
名叫老陈的男人这才慢吞吞地抬起头,那双疲惫的眼睛透过护目镜,毫无波澜地扫了林默一眼,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新来的?懂无菌操作吗?”
“书本知识懂,没实际操作过。”林默如实回答,目光快速扫视着整个分析室。墙壁上贴满了复杂的流程图和警告标识,角落里堆着一些废弃的样本盒,空气中有一种极其微弱的、被消毒水掩盖的……高频嗡鸣?像是某种仪器持续运行的声音,又不太像。
“哼,又一个炮灰。”老陈嗤笑一声,带着浓重的嘲讽和麻木,“无所谓了。看到那边了吗?”他抬手指了指旁边一个操作台,上面堆放着几十个密封的透明样本盒,里面浸泡着各种颜色诡异的组织碎片,标签上写着潦草的编号和日期。
“把编号HB-017到HB-035的样本,按顺序切片,厚度不超过5微米,然后放到对应的载玻片上,用那边的自动染色机过一遍标准HE染色。做完后叫我检查。”老陈语速极快,交代完又低下头,继续盯着他的显微镜,仿佛多看一眼林默都是浪费时间。
炮灰?林默咀嚼着这个词,心头微沉。看来这医疗区的临时工,不是什么好差事。
他默默走到操作台前,戴上手套,拿起一个冰冷的样本盒(HB-017)。里面浸泡的是一块暗红色、边缘呈焦炭状、似乎带有某种细小吸盘结构的肌肉组织。标签上只写了日期和“来源:外围清扫-畸变体-左前肢”。
畸变体?不是蚀傀?林默心中一动。他集中精神,尝试激活【弱点洞察】。
嗡……轻微的眩晕感传来,精神力消耗比平时大了不少,似乎这里的“环境”对系统探测有干扰。视野中,样本组织上浮现出极其黯淡、几乎难以察觉的淡蓝色光斑,主要集中在那些吸盘结构和组织深处几个微小的、类似神经节的点上。同时,一行小字在视野边缘浮现:
【检测到微弱蚀心者次级污染残留(非活性)。组织样本源自受污染源影响的低等变异生物(畸变体)。】
果然!所谓的“畸变体”,也是蚀心者污染下的产物!只是不像蚀傀那样被完全寄生控制,而是发生了扭曲的变异。这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蚀心者的影响范围远超寄生人类。
林默收敛心神,开始专注于手头枯燥而精细的工作。切片、放置、染色……每一个步骤都要求极高的精度和无菌操作。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不去想隔壁7号观察室里可能正在遭受痛苦的苏晓晓,不去想那个诡异的紫色牙印。但老陈那句“炮灰”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高频嗡鸣,如同背景噪音,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和仪器的嗡鸣中流逝。林默完成了老陈交代的所有切片染色工作。他正准备开口汇报,老陈却先一步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咔吧的脆响。
“行了,放那儿吧。染色机需要时间。”老陈的声音依旧疲惫,但似乎对林默的效率和操作还算满意(至少没搞砸)。“跟我来,带你看点‘好东西’,省得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林默心中一凛,默默跟上。
老陈走到分析室角落一个被帘子半遮住的区域,掀开帘子,露出一排固定在墙上的显示屏。屏幕亮着,分割成十几个小画面。林默瞳孔一缩——这是高危隔离观察室的实时监控!其中一个小画面,正是他刚刚路过的7号观察室!
画面有些模糊,角度固定。7号观察室内一片狼藉,固定在地板上的金属床铺扭曲变形,墙壁上有大片暗红色的抓痕和撞击凹陷。一个穿着束缚衣的身影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只能看到凌乱的长发和微微起伏的背部。手腕被特制的束缚带牢牢捆住,无法看清是否有牙印。
是晓晓!林默的心脏猛地揪紧!虽然看不到脸,但那身形,那长发……他绝不会认错!她似乎陷入了昏睡或某种沉寂状态,没有了之前的狂暴。
“看到7号了?”老陈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平静,指着屏幕,“‘铁荆棘’三天前从西区一个被攻破的临时收容点抢回来的。带回来的时候还有意识,只是手腕上有个奇怪的紫色伤口,精神不太稳定。结果隔离观察不到24小时,就突然狂暴了,力大无穷,差点拆了观察室,还咬伤了一个试图给她注射镇静剂的护士……那护士现在在隔壁8号躺着,高烧不退,全身长紫色的斑。”
紫色伤口?狂暴?咬伤护士?紫色斑?!林默的呼吸几乎停滞。信息量太大了!晓晓手腕的牙印是被咬的?而且被咬的人也会出现紫色斑和高烧?这听起来……不像单纯的蚀心者寄生!
“那……她……”林默的声音有些干涩,指着7号屏幕,“她是什么情况?被感染了?”
“感染?呵。”老陈冷笑一声,指着其他几个屏幕,“看看这些,都是类似症状进来的。有被怪物咬伤的,有接触过奇怪孢子的,还有莫名其妙就发病的。共同点就是初期精神不稳定,然后突然狂暴,力量暴增,攻击性强,皮肤出现紫色斑痕或伤口发紫。我们暂时称之为‘紫斑症候群’。”
林默看向其他屏幕:有的囚徒般嘶吼撞击着墙壁;有的像野兽一样西肢着地爬行;还有一个呆呆地坐着,皮肤上布满了蛛网状的紫色纹路,眼神空洞……
“那她……苏晓晓,现在怎么样?”林默艰难地问。
“7号?算她命大,狂暴期似乎过去了,现在进入‘沉寂期’。但谁知道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老陈的语气带着麻木的残酷,“所有进入沉寂期的,最后要么再次狂暴被处理掉,要么……”他顿了顿,指着最角落一个屏幕,画面里是一个全身被紫色硬痂覆盖、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的人形,“要么就变成这样——‘紫晶化’。彻底没救了,当污染物封存。”
处理掉……紫晶化……林默的心沉入了冰窟。晓晓正在这条通往地狱的路上!
“病因呢?治疗呢?”林默追问,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病因?鬼知道!”老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样本分析了无数,切片看了无数,除了检测到微量的、和蚀心者同源但又不完全一样的未知能量残留,屁都查不出来!至于治疗?”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嗤笑,“镇静剂只能暂时压制狂暴,对紫斑和最终的‘晶化’毫无办法!我们现在做的,不过是记录他们死亡的过程,然后在他们彻底失控前……”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绝望的信息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将林默淹没。未知的感染?无法治疗的绝症?最终的晶化死亡?晓晓……
“那……最初的感染源呢?有什么线索?比如那个牙印……”林默不死心地问,试图抓住任何可能的稻草。
“牙印?”老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随即又恢复了麻木,“谁知道是什么东西咬的。可能是某种变异生物,也可能是被感染源污染的疯子。‘铁荆棘’的报告语焉不详,只说在收容点遭遇了未知袭击,伤亡惨重,只抢回几个幸存者,包括这女孩。”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不过……我怀疑他们隐瞒了什么。昨天我本想调阅‘铁荆棘’小队带回的现场记录和初步医疗日志,结果你猜怎么着?”
林默的心提了起来:“怎么?”
“记录本还在,”老陈指了指旁边一个上锁的文件柜,“但关于苏晓晓入院观察最初24小时的关键几页……被人撕掉了。”他盯着林默,疲惫的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什么,“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留。”
关键记录被撕掉了!
一股寒意瞬间顺着林默的脊椎爬升!这绝不是意外!有人在刻意掩盖苏晓晓最初感染时的真相!是谁?是“铁荆棘”小队?还是医疗区内部的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晓晓身上的“紫斑症候群”和那个紫色牙印,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分析室里,只有仪器的嗡鸣在持续。老陈似乎说完了想说的话,又恢复了一潭死水的状态,坐回他的显微镜前,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林默站在原地,防护服下的身体冰冷一片。隔壁7号观察室里,那个蜷缩的身影在监控画面中依然沉寂。手腕上的束缚带,掩盖着那个通往绝望的紫色印记。而撕掉的日志,像一道幽深的阴影,笼罩在晓晓的命运之上,也笼罩在磐石营看似坚固的壁垒之下。
他看向意识中的系统界面。
【生存点:45】
【状态:疲惫(精神力中度消耗)】
医疗区不是希望之地,是更深的谜团和更致命的漩涡。苏晓晓的生机,或许就藏在那被撕掉的日志背后,藏在“铁荆棘”小队讳莫如深的遭遇之中。
低调发育?他现在需要的是在致命的蛛丝马迹中,找到那把能切开黑暗的手术刀。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