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夙不急不缓地换了一身简单的黑色休闲服。
柔软的布料贴着身体,让她从刚才那场闹剧中积攒的些微烦躁感消散了些许。
来到关押卡洛斯的房间。
这里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间临时的禁闭室,墙壁是冰冷金属,唯一的陈设就是一张医疗床。
卡洛斯躺在上面,赤裸的雄性身躯上遍布新旧交错的伤痕。
他昏迷着,眉头却依旧紧锁。
即便在无意识中也被仇恨的梦魇牢牢困住。
好歹是自己的匹配者,苏夙还不至于狠心到放任卡洛斯精神海彻底崩溃,变成一头只会‘阿巴阿巴’的蠢狼。
苏夙伸出手,纤细白皙的指尖轻轻点在卡洛斯的额头。
刹那间,一股磅礴却又凝练如丝的精神力,无声地侵入卡洛斯那片狂暴混乱的精神海。
如果说别人的精神海是荒原或海洋,那卡洛斯的精神海就是一座充斥着岩浆与毒气的活火山。
粘稠、漆黑的污染能量如附骨之蛆,死死缠绕着卡洛斯精神体的核心。
苏夙没有丝毫犹豫,集中精神力,将其化作一柄无形的手术刀,开始一层层地剥离那些黑色的污染。
在剥离的过程中,一幅幅血腥的画面在苏夙面前展开。
曾经意气风发的贵族少年,被最信任的堂兄用温和的笑容送入地狱。
一夜之间,家族覆灭,亲人惨死。
流放的垃圾星里,卡洛斯在泥泞与尸骸中挣扎,一次次濒临死亡,又一次次靠着狼一般的狠劲活下来。
信任被彻底粉碎,温柔被鲜血埋葬,只剩下弱肉强食的冰冷法则刻入骨髓。
看到这些,苏夙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深处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她也曾被背叛过...
在一次物资收集任务中,一个她视作左膀右臂的队友,为了自己活命,暗中泄露了她的路线,并引来无数变异兽和丧尸。
只是,苏夙不像卡洛斯这般被动。
在察觉到背叛的瞬间,苏夙就用最干脆利落的方式,亲手拧断了对方的脖子。
毕竟末日里的变异兽和丧尸可不会给你时间去感受背叛的痛苦和仇恨。
所以,苏夙能理解卡洛斯的痛,却无法共情他的狂怒。
在苏夙看来,这种失控是一种极度浪费力量的愚蠢行为。
精神海的污浊被一点点清除,狂暴的能量渐渐平息。
苏夙收回了手。
她看着床上那个依旧紧闭双眼,但呼吸己经平稳下来的雄性,用一种近乎呢喃,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
“过去了。”
这三个字像一阵风,吹散了房间里残存的血腥气。
是对卡洛斯说,‘狂化过去了’。
也是对自己说,‘那个没有希望和未来的末世也己经过去了’。
几乎就在苏夙话音落下的瞬间,卡洛斯的眼睫颤动了一下,那只完好的墨绿色独眼缓缓睁开。
初时是茫然,随即,无尽的仇恨与杀意再次涌上。
他听到了那句“过去了”。
狼的听力可是很敏锐的。
在卡洛斯听来,这和那些劝他放下仇恨的陈词滥调没有任何区别。
放下?
怎么可能!
卡洛斯喉咙干涩,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
“我不…”
苏夙居高临下地看着卡洛斯,清冷的眸子里没有同情,也没有劝慰。
“你不什么不?是在学幼仔撒娇吗?”
卡洛斯耳尖一红,理首气壮。
“不!老子怎么会学幼仔撒...撒娇。”
苏夙微微偏头,恍然大悟。。
“噢!”
“你听错了,我的意思是你要报仇也该用用脑子去计划计划。”
苏夙顿了顿,语气里那点嫌弃更明显了。
“而不是像条失去理智的疯狗在这里乱咬一通,除了弄坏一堆东西,还有什么用?”
卡洛斯:“……”
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卡洛斯盯着苏夙,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剧烈收缩。
疯狗?
她竟然说自己是…疯狗?
自己明明是狼!
威风凛凛的苍狼好吧!
这个认知让卡洛斯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可紧接着,一股比震惊更猛烈,更颠覆他认知的情绪,如海啸般席卷而来。
她…没有劝自己放下。
她甚至承认了自己的复仇。
她只是…看不起自己复仇的方式。
“呵…”
一声低沉充满磁性,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的笑声响起。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卡洛斯突然开始大笑。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甚至牵动了身上的伤口。
卡洛斯剧烈地咳嗽起来,可依然在笑。
笑声里,有荒唐,有自嘲,更多的是一种找到了同类的病态狂喜。
“苏夙,你…你果然…不一样…”
卡洛斯笑着,墨绿色的独眼中却渐渐漫上了一层水光。
笑声渐渐平息。
卡洛斯看着苏夙,眸底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也前所未有的复杂。
卡洛斯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这个简单的动作,此刻却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卡洛斯喘着粗气,用沙哑到极致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认真说道:
“对不起。”
这三个字,从这个杀伐果断,视人命如草芥的海盗头子口中说出,显得如此不可思议。
苏夙挑了挑眉,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我不该…用看那些普通雌性的眼光看你。”
卡洛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懊悔和自嘲。
“我错了。”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无礼。”
卡洛斯承认,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卡洛斯以为苏夙只是个空有5S级精神力,长得漂亮的珍稀雌性,是他势在必得的猎物,是他可以掌控的私有物。
哪怕是被苏夙隔着距离用精神力重击,卡洛斯也认为是凑巧罢了。
首到刚才,卡洛斯才彻底清醒过来。
苏夙的力量绝不是简单的雌性对雄性的安抚。
那是一种绝对霸道、碾压式的力量!
是他这种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最能理解,也最渴望的力量!
卡洛斯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让任何人看到都会惊掉下巴的举动。
卡洛斯用尽最后的力气,翻身下床。
沉重的身躯带着一声闷响,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金属地板上。
卡洛斯跪在苏夙的面前。
棕色的长卷发凌乱地垂下,遮住了他狰狞的伤疤,却遮不住他此刻彻底臣服的姿态。
卡洛斯缓缓抬起头,仰视着那个神情淡漠的雌性。
墨绿色独眼中,所有霸道、狠厉、多疑都褪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虔诚。
卡洛斯终于明白了。
自己那深入骨髓的弱肉强食,那不为人知的病态臣服欲,不是渴望被任何人支配。
而是在等待一个能用绝对力量,让他从灵魂深处都为之战栗的唯一主人。
卡洛斯以为自己是狼王,要征服一切。
首到今天卡洛斯才发现,他骨子里,只是一头渴望被驯服的野兽。
而苏夙,就是那个手握项圈,让他心甘情愿献上脖颈的雌性。
就在这时,禁闭室的门外。
柳清辞静静地站着,他是来查看卡洛斯的情况。
门留着一道不易察觉的缝隙。
柳清辞听到了卡洛斯那声沙哑的‘对不起’。
也看到了那个不可一世的星盗首领,此刻正卑微地跪在苏夙的脚边,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
柳清辞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镜片反射着走廊冰冷的光,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暗流。
有些东西似乎脱离计算的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