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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奢华的主卧里，只剩下纸张飘落后轻触地面的细微声响，以及祁沐婷那几乎要冲破胸腔的、剧烈到失序的心跳声。她僵在原地，浑身冰冷，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倒流，那张原本精心维持着柔弱苍白的脸，此刻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和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惊恐。
报告单上那三个冰冷的黑体字——“未妊娠”——如同烧红的烙铁，不仅烙穿了顾清寒最后的幻想，也彻底烧毁了她精心构筑的、摇摇欲坠的谎言堡垒。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顾清寒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捡起了脚边那张如同审判书般的报告单。他的动作很轻，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但每一个细微的关节活动，都仿佛承载着足以崩裂山岳的恐怖力量。
他首起身，目光重新落在祁沐婷脸上。那目光，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彻底剥去了所有伪装和温度的、纯粹的、令人窒息的暴怒！如同万年冰川骤然崩塌，露出底下汹涌奔腾、足以焚毁一切的熔岩！
“未妊娠？”顾清寒的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狱深渊传来，每一个音节都淬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却又蕴含着即将爆发的、毁天灭地的能量。他捏着报告单的手指因极度用力而骨节凸起，泛着青白，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祁沐婷，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如同巨大的牢笼，将瑟瑟发抖的祁沐婷完全笼罩。那无形的压迫感，几乎让她窒息！
“清……清寒哥哥……你听我解释……”祁沐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让她语无伦次，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她试图伸手去抓他的衣袖，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不是的……这报告……可能是弄错了……一定是医院搞错了！我……我真的有了我们的孩子……我感觉得到……我……”
“感觉？”顾清寒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他眼中的暴戾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薄而出！“祁沐婷！你把我当傻子耍了多久？！” 他猛地将那张报告单狠狠摔在祁沐婷的脸上！纸张锋利的边缘划过她娇嫩的皮肤，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痕！
“啊！”祁沐婷痛呼一声，捂着脸踉跄后退，眼中充满了真实的痛楚和更深的恐惧。顾清寒从未对她如此粗暴过！
“医院搞错？一次次的‘孕吐’？‘肚子痛’？需要精心照顾？”顾清寒步步紧逼，每一个质问都像重锤砸在祁沐婷的心上，“你看着我为你担心，为你焦虑，像个傻子一样围着你转……看着我为了你这个‘孩子’，对秦安瑜……” 提到秦安瑜的名字，顾清寒的声音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连他自己都无法分辨的痛楚，随即被更汹涌的怒火覆盖，“看着我为了你，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冷血刽子手……祁沐婷！你好！你演得真好！”
他猛地伸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掐住了祁沐婷纤细的脖颈！力道之大，让她瞬间翻起了白眼，双脚几乎离地！
“呃……放……放手……”祁沐婷双手徒劳地抓挠着顾清寒如钢铁般的手臂，脸色由惨白迅速涨成骇人的紫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的声响。死亡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孩子？嗯？”顾清寒凑近她因窒息而扭曲的脸，声音却诡异地压低了，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轻柔，“告诉我，这个根本不存在的孩子……是谁教你的？用来做什么？用来彻底碾碎秦安瑜？还是……用来彻底绑住我这个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蠢货？！”
窒息感让祁沐婷的大脑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没……没有别人……是……是我……我怕……”
顾清寒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松开了手！
“噗通！”祁沐婷如同被抽掉骨头的软泥，重重摔倒在地毯上，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喘息，涕泪横流，狼狈不堪。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让她浑身抖如筛糠。
顾清寒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如同看着一团肮脏的垃圾。他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惜，只有冰冷的、审视猎物的锐利。“怕？你怕什么？”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沉，却比刚才的暴怒更令人胆寒，“怕我变心？怕秦安瑜那个‘替身’取代你？还是……怕十五年前那场绑架案的真相，被我发现？！”
“绑架案”三个字，如同最尖锐的冰锥，狠狠刺穿了祁沐婷最后的心理防线！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他……他怎么会知道？！难道……是因为那个贱人留下的东西？！
看到祁沐婷瞬间剧变的脸色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恐，顾清寒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那个可怕的推测，被证实了！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混合着滔天的怒火和被愚弄的耻辱，瞬间席卷了他！
他不再犹豫，猛地转身，对着门外厉声喝道：“林深！把她给我带下去！看好了！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她离开房间一步！不准她接触任何人！”
早己在门外待命的林深立刻带着两名神情冷峻的保镖冲了进来，毫不怜惜地将在地的祁沐婷架了起来。
“不！清寒哥哥！不要！你听我解释！我是爱你的！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太爱你了！我……”祁沐婷挣扎着哭喊，声音凄厉绝望。
“爱？”顾清寒背对着她，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的爱，让我觉得恶心。”他挥了挥手，像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带下去！”
祁沐婷的哭喊和挣扎被强行拖远，消失在厚重的门后。主卧内，只剩下顾清寒一个人，站在一地狼藉的报告单碎片中，如同矗立在风暴中心的孤岛。
空气里弥漫着祁沐婷留下的香水味，此刻却显得无比刺鼻和虚伪。顾清寒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暴怒和混乱，但心脏却像被无数只冰冷的手反复撕扯，传来一阵阵尖锐的、陌生的剧痛。
秦安瑜……
那个被他亲手推进地狱的女人……
那个可能才是他真正救命恩人的人……
那个被他诅咒、折磨、见死不救，最终“死”在冰冷禁闭室里的女人……
“呃……”他猛地捂住心口，一股腥甜涌上喉咙！他踉跄着冲到窗边，对着外面繁华的夜景，剧烈地干呕起来！这一次，不再是干呕，大口的、带着铁锈味的鲜血，毫无预兆地喷溅在昂贵的钢化玻璃窗上，留下一片刺目惊心的猩红！
身体的剧痛，远不及灵魂深处那被彻底撕裂的悔恨和绝望来得猛烈！
他扶着冰冷的玻璃，看着上面自己惨白扭曲的倒影和那片猩红的血迹，眼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茫然。他错了……错得离谱！错得不可饶恕！
“顾总！”林深处理完祁沐婷，返回时看到这一幕，惊得魂飞魄散，立刻冲上前扶住他，“您怎么了？医生！快叫医生！”
“不用……”顾清寒推开林深的手，声音嘶哑破碎，他用指腹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着指尖那抹刺目的红，眼神却渐渐凝聚起一种近乎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决绝。
“林深，”他转过身，背对着那片染血的玻璃窗，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寒意，“给我挖！把祁沐婷所有的底细，尤其是十五年前绑架案前后她所有的行踪、接触过的人、做过的事！还有秦安瑜……我要知道她的一切！从出生到现在！尤其是她弟弟秦安辰的骨髓移植供体来源！动用所有力量，不计代价！我要真相！所有真相！”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地上那张印着“未妊娠”的报告单碎片，眼中的戾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至于祁沐婷……”他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刃，“给我好好‘照顾’她。别让她死了。在我查清一切之前，我要她……生不如死！”
* *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偏僻的渔村。
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吹拂着简陋却干净的小木屋。窗台上，一个粗糙的陶罐里插着几支不知名的野花，顽强地绽放着淡紫色的花朵。
阿宁蜷缩在铺着厚厚棉褥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带着阳光味道的被子。低烧的潮红退去了一些，但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微弱而均匀。
陆沉坐在床边的木凳上，背脊挺首如同沉默的礁石。他手中拿着一块干净的软布，正动作极其轻柔地擦拭着一把造型古朴、刃口闪烁着幽冷寒光的匕首。他的目光落在阿宁沉睡的脸上，尤其是在她那双紧闭的眼睛上停留了很久。
琥珀色的眸子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审视、探究、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以及……一种深沉的、冰冷的了然。他仿佛透过这张苍白脆弱的脸，看到了另一个在黑暗中挣扎、最终被无情吞噬的灵魂。
他轻轻放下匕首，起身走到窗边。远处，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永恒不变的轰鸣。他望着那片深邃幽暗的大海，仿佛看到了那个被抛入冰冷海水的夜晚，看到了那具在黑暗中下沉的、单薄的身体。
他伸出手，指腹无意识地着窗棂粗糙的木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亡魂……”
“秦安瑜……”
“你的债……该由谁来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