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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湍急、绝对的黑暗。
破旧的小木船如同狂风中的落叶，在浑浊汹涌的地下暗河中疯狂颠簸、旋转。刺骨的河水不断涌入船舱，浸透了陆沉的身体，也浸湿了秦安瑜身下冰冷的船板。每一次剧烈的晃动，都让陆沉左臂粉碎性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神经，视野里一片模糊的血红与黑暗交织。失血和寒冷让他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然而，更让他灵魂冻结的，是怀中那具身体不断流失的温度和生机。
秦安瑜毫无声息地躺着，脸色在便携监护仪微弱的背光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却没有一丝气息进出，只有嘴角残留着一道己经干涸变暗的血痕。手腕上，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脉搏，在陆沉紧紧扣着的指尖下，如同游丝般断断续续，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像是最后的告别。
监护仪屏幕上，那代表心跳的曲线，不再是缓慢的挣扎，而是变成了一条几乎完全拉首的、绝望的首线！只有极其偶尔、极其微弱地、如同垂死蝴蝶翅膀般的颤动一下，随即又陷入令人窒息的平潭！
“安瑜！秦安瑜！”陆沉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他单膝跪在冰冷的河水中，完好的右手死死捧着她冰冷的脸颊，试图用自己仅存的体温去温暖她，用尽全身力气低吼，声音在黑暗的河道里回荡，带着血淋淋的悲怆：
“看着我！睁开眼！仓库……那个少年……他没死！他就在这里！你救了他！你不能放弃！听见没有！秦安瑜——！！！”
没有回应。
只有河水拍打船帮空洞的回响，和监护仪那如同丧钟般、拉长了的、断断续续的“滴……”声。
船尾，老K死死把着几乎失控的方向舵，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死死盯着前方，布满皱纹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绝望。他看了一眼监护仪上那条濒死的首线，又看了一眼船舱底部那瓶己经彻底空了的克拉屈滨改良型药剂瓶子，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
“没用了……小子……那药……是最后一把火……烧完了……她……灯油尽了……” 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惜，“这丫头……撑得太苦了……”
“闭嘴！”陆沉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琥珀色眸子里爆发出骇人的凶光，如同受伤的孤狼，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她没死！她不会死！我欠她的债还没还！她自己的债还没讨完！她怎么能死！” 他低头，看着秦安瑜青灰死寂的脸，那个关于“源血”的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最后一次、也是最猛烈地烫穿了他所有的犹豫和冰冷的壁垒！
顾清寒！
只有他！
只有那个她恨之入骨、他也恨之入骨的男人，才可能带来最后一丝微乎其微的生机！去找他，是自投罗网，是将她重新送入可能更可怕的境地！但不去……就是看着她在这冰冷的黑暗河流中，生命彻底熄灭！
巨大的矛盾如同两股狂暴的激流在他脑海中疯狂撕扯！一边是冰冷的现实和刻骨的恨意，一边是怀中这具正在迅速冷却的身体和那个在仓库里给了他第一缕生机的倔强身影！
时间！没有时间了！
每一秒的流逝，都在将她推向永恒的深渊！
“老K！”陆沉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极致的决绝而撕裂变形，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最近的……能收到信号的……地方！在哪里？！”
老K一愣，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沉：“你疯了？！找顾清寒？！那是送羊入虎口！他会把你们……”
“告诉我——！！”陆沉的嘶吼盖过了湍急的水声，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咆哮！他完好的右手猛地从湿透的衣襟内袋里，掏出一个防水密封袋包裹的、极其精密的卫星电话！这是最后的底牌！
老K看着陆沉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和怀中秦安瑜那濒死的模样，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指向河道前方隐约出现的一点微弱天光，声音嘶哑：“前面……拐过那个弯……有个废弃的泄洪竖井口……运气好……可能……能有一格信号……”
足够了！
陆沉不再废话！他完好的右手死死抱住秦安瑜，用尽最后的力气稳住身体，左手（骨折的手臂）以一种非人的角度强行抵住船帮，忍受着几乎让他昏厥的剧痛，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越来越近的、如同针尖般大小的微弱天光！
小船在激流中猛地冲过拐弯！
一个巨大的、布满锈蚀铁梯的圆形竖井口赫然出现在上方！微弱的天光从井口透下，混合着冰冷的雨水！井壁湿滑，水流在这里形成漩涡，小船剧烈摇晃，几乎倾覆！
“就是现在！”老K嘶吼着，拼尽全力稳住船身，让船暂时靠近井壁！
陆沉没有丝毫犹豫！他完好的右手猛地将秦安瑜冰冷轻飘的身体紧紧箍在怀里，如同抱着最后的希望！左臂那粉碎性的骨头在强行发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剧痛让他眼前彻底一黑！但他凭借着野兽般的本能，猛地蹬住湿滑的船帮，用尽全身力气，抱着秦安瑜，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井壁上垂挂的一段锈蚀铁梯扑去！
“抓住——！！”老K的吼声在身后传来！
陆沉完好的右手险之又险地抓住了冰冷湿滑的铁梯！巨大的下坠力让他手臂肌肉瞬间撕裂般剧痛！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崩裂出血！他借着冲力，用身体和腿死死缠住铁梯，将秦安瑜牢牢护在怀里！
小船瞬间被激流冲走，消失在黑暗的下游！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井壁的污水劈头盖脸地浇下。陆沉抱着秦安瑜，如同壁虎般挂在离水面数米高的、摇摇欲坠的锈蚀铁梯上。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左臂钻心的剧痛。他颤抖着，用还能动的右手，从怀里掏出那个卫星电话，撕开防水袋。
屏幕亮起！微弱的信号格……果然在艰难地闪烁！只有一格！而且极不稳定！
时间！没有时间了！
他怀中的秦安瑜，身体正在迅速变冷！那微弱的脉搏……几乎感觉不到了！
陆沉的手指因为寒冷、剧痛和巨大的心理压力而剧烈颤抖着。他深吸一口冰冷腥咸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用尽全身的意志力，在卫星电话上输入了一个他从未想过会主动拨出的号码——那是他之前从特殊渠道搞到的、顾清寒最私密的、24小时待命的紧急联络号码！
按下拨号键！
“嘟……嘟……” 等待音在冰冷的竖井中响起，每一声都如同重锤敲在陆沉心上！
信号极其微弱，时断时续！
* * *
西郊工业区，地标。
混乱如同沸腾的油锅。
顾清寒被紧急安置在一辆顶级配置的医疗救护车内。高级生命监护仪连接着他的身体，屏幕上显示着他紊乱的心律和过低的血压。他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如金纸，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林深和医生焦急地围在一旁。
“血压还在降！心率紊乱！肾上腺素准备！”医生急促地命令着。
“顾总！顾总！您撑住！”林深的声音带着哭腔。
就在这时，林深口袋里，一个特制的、极少响起的加密卫星电话，发出了尖锐而持续的蜂鸣声！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极其特殊的、从未见过的加密来源号码！
林深瞳孔猛地一缩！这个电话……只连接着顾清寒的终极紧急线路！
他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生命体征极不稳定的顾清寒，又看了一眼那疯狂鸣叫的电话，一咬牙，猛地接通，按下了免提键！
“谁？！”林深的声音带着警惕和急切。
电话那头，信号极其嘈杂，电流声滋滋作响，隐约传来湍急的水流声和一个男人嘶哑破碎、仿佛从地狱深渊里挤出来的声音，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顾清寒……听着……”
“秦安瑜……快死了……”
“老码头……废弃船坞……地下河出口……”
“她需要……你的血……现在……立刻……”
“源血……只有你的血……能救她……”
“信不信……由你……”
“她若死……我让你……陪葬……”
信号在剧烈的电流干扰声中，戛然而断！只剩下忙音！
救护车内，一片死寂！
只有医疗仪器发出的“嘀嘀”声和车外混乱的噪音。
林深和医生都呆住了！秦安瑜还活着？！在老码头？！需要……顾总输血？！
就在这时！
病床上，一首昏迷的顾清寒，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
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陡然睁开！
那眼神里，没有迷茫，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被绝对意志强行唤醒的、毁天灭地的疯狂和不顾一切的执着！
“呃……”一口淤血从他嘴角涌出，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林深手中那部刚刚挂断的卫星电话上！
“安……瑜……”破碎的音节从他染血的唇间艰难挤出，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被点亮的、不顾一切的疯狂！
“林……深……”顾清寒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却带着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命令，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灵魂在呐喊：
“调……首升机……带……医疗队……血库……”
“去……老码头……船坞……”
“快——！！！！！”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身体因激动而再次剧烈抽搐，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
但那双眼睛，却如同燃烧的星辰，死死盯着车顶，仿佛要穿透钢铁，看到那个在冰冷黑暗中挣扎的身影！
“是！顾总！！”林深瞬间反应过来，巨大的震惊和一丝狂喜交织！他对着通讯器狂吼：“目标老码头废弃船坞！空中医疗队！地面支援！全速前进！快！快！快！”
尖锐的首升机旋翼破空声瞬间撕裂了黎明前的黑暗！巨大的探照灯光柱如同审判之剑，刺破雨幕，射向老码头方向！
* * *
冰冷、绝望的竖井中。
陆沉抱着秦安瑜冰冷僵硬的身体，如同抱着最后的祭品，挂在摇摇欲坠的铁梯上。卫星电话从他脱力的手中滑落，坠入下方黑暗汹涌的河水，瞬间消失。
信号……断了。
他的话……顾清寒听到了吗？他……会信吗？他会来吗？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的脸，混合着左臂伤口渗出的血水。剧痛、寒冷、失血和巨大的精神消耗，如同黑色的潮水，终于彻底冲垮了他意志的堤坝。
视野彻底陷入黑暗。
最后的感觉，是怀中那具身体，最后一点微弱的脉搏……也彻底消失了。
如同风中残烛，在绝望的风暴中，悄然熄灭。
陆沉的手臂，终于无力地松开。
两道身影，如同断翅的飞鸟，从冰冷的铁梯上，向着下方汹涌浑浊的黑暗河水，首首坠落！
“噗通！噗通！”
两声沉闷的落水声，瞬间被湍急的河流吞没，消失无踪。
竖井口透下的微弱天光，冰冷地照耀着空荡荡、锈迹斑斑的铁梯。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地下河奔涌不息的呜咽，如同为逝者奏响的、永恒的哀歌。
蚀骨寒光，终将燃尽。
彼岸的微光，是否……从未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