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俞千漾,俞小姐?”穿着黑色制服的女人微笑着看着她。
“是,您好。”俞千漾礼貌一笑,目光落在女人的工牌上。
人事科长,许青斐。
“嗯,好的,你先把这个表格填一下吧。”
许青斐笑着将表格递给俞千漾,不留痕迹地打量这个关系户,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一向不管事的蒋总竟会让人关照这么个小姑娘。
年纪不大,个子倒是高,看着也挺有主见的模样,漂亮倒是挺漂亮的。
也是奇怪,真要关照女儿的朋友,怎么不给人挂个文职,还给人安排到车间,大老板也这么抠门的吗?
许青斐语气温和,“明天正式开工,你今天先适应下。等下会有个同事来,她会带你熟悉厂里的设施还有规章制度,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好的,麻烦您了。”
俞千漾扬着笑,礼貌地道谢,目光落在眼前这个干练知性的女人身上。
利落的低马尾,整洁无褶皱的黑色制服工装,得体的淡妆。
无论多少双眼睛看着她,许青斐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俞千漾深知许青斐现在对她的礼遇全得益于含青,自不敢拿高姿态。
“客气什么,我大你几岁,没人时喊我姐就行。”许青斐看着她温和一笑。
“那许姐慢走,您先忙……”俞千漾笑着和她告别,在她背影消失的瞬间,面上的笑容才淡了下去。
“千漾,千漾……”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俞千漾心猛缩了一秒,有些不可置信地转头。
阿梅?
俞千漾压住心头喜悦,仔细打量着,怕自己认错。
那张亲切又柔美的脸上正扬着熟悉的灿烂笑容,女人眉眼弯弯地走近她。
确实是阿梅。
阿梅她小学时一个玩得不错的同学,在刚上六年级时就辍学打工了。
后来俞千漾进入当地一家制衣厂,和阿梅也做了两年同事,关系很不错。
她当时被骗走的一部分钱里还有一部分还是阿梅借她的,明明她自己过得也不宽裕,却毫不犹豫地把身上的钱都借给她。
“和我客气什么?你千万别急着还我,和我那么客气,我就要生气了。”阿梅故意凶着脸,眼眸里却闪烁着柔光。
旁人催你逼你,我还能不体谅你,不心疼你吗?
她最困难的一段时间,吃不起饭时,也是阿梅变着理由拉她去排挡吃喝。
阿梅笑着说,“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饿到你。”
催债的来讨养父借的赌资,也是阿梅借钱给她渡过难关。那不是个小数目,七八千块。
阿梅自己身上就留了饭钱,其余的钱都毫不犹豫替她出了,才暂时将她从那些混混手里救出来。
俞千漾攒下钱后也是第一时间自觉补了些利息,尽数还了钱。
雪中送炭的恩情最难忘。
后来阿梅说要去Y城闯一闯,二人的联系也就少了,只是偶尔阿梅寄钱回家时,也会给她寄一封问候的信还有特产。
俞千漾也亲切地回信,二人之间倒多了层关系—笔友。
没想到这么巧,她也在这家厂里做工。
他乡遇故友,总是让她开心的,初到陌生环境的些许不适应霎时烟消云散,强烈的亲切涌上心头。
“好久不见。”
两人笑着拥抱,看彼此一眼、两眼……
最美不过久别重逢。
“你换工作了?我记得原先你带的厂应该不是这个吧?”
阿梅曾在信里提到过她务工的厂,地点在番禺区。怎么会这么巧,一换工作就到了这,还碰巧来接待她。
俞千漾心头有些疑惑,面上还是灿烂的笑容。
阿梅的神色僵住片刻,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俞千漾多了几分疑。
阿梅总不擅长说谎,她总说不好谎。
俞千漾隐约猜到什么,但她只是笑着打了圆场,“还是我们有缘,你一换工作,我们就再遇上了,见到你我真开心。”
阿梅松了口气,脸上也重新出现了笑容,“我也特别想你,走呐,我带你逛逛,我们再聊聊天,太久没见,我想死你了。”
含青安排她入职的制衣厂是一家中型流水线工厂,员工大约五百来个,业务主要对接欧美中低端订单。
厂里主要分为裁床、缝纫、质检、包装这西大车间。
因为先前的工作经历,俞千漾被分到了缝纫车间。
这间制衣工厂的大股东姓蒋,开风投公司的,常年在北市,不太管名下这间小厂的事。
厂里的事务大多是由二股东钱洵勇管理,也是人事科长许青斐的姐夫。
钱洵勇起初就是个普通的体制内文员,但人敢想敢干,又赶上了好时节,果断辞职下海经商。
不过两三年就白手起家开了一间服装公司,创立自己的品牌,现在又扩展业务做起了外贸,名下好几间大厂。
说起来这两股东和阿婆都沾亲带故的。大股东蒋弘烨是阿婆儿媳同父异母的弟弟,二股东钱洵勇是她亲哥哥的儿子。
许青斐和阿婆也认识,逢年过节没少往她家送礼。
这家工厂实行封闭性管理,八人宿舍。
但许青斐也说了不强制她住宿,到外头住宿,也有相应补贴,房租全包。
厂区离她住的地方不算太远,坐地铁也就40分钟。
俞千漾犹豫了一会,没准备住在宿舍,她不太喜欢群体生活。
别说厂里报销房租,不报销她都想在外住。
就算阿婆不要钱,也得买些价值匹配的东西送过去,人总得学会感恩,别人没有义务白对你好。
工厂待遇在当时算得上不错了,日薪二十加上计件提成,一个月要是勤快些也有一千多。
厂里还有食补、餐补、交通补贴,有五险一金,工厂帮办暂住证,早八晚五,午休一小时,一天工作八小时,加班费另算。
单休,月休西天,可以自己安排时间。
——
“那这还挺好的。”
俞千漾听着阿梅的介绍,点头笑道。
阿梅的目光钉在她的笑颜,犹豫地问道:“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还好吗?”
“还行吧,就那样。你呢?过得还好吗?”俞千漾习惯性报喜不报忧。
“就那样吧,唉……我爸那边还给我介绍了一个男人,也在Y城这边打工,和我一个地方的。”
阿梅谈起这个就止不住叹息,面带愁容。
“在一起了?”
俞千漾看着她低落的神情,关心地问道,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阿梅和男人有情感上的纠葛。
从前的阿梅除了在她面前活泼些,平日还是很文静内敛的,极少和别的男性有相处,总说聊不来,不想聊。
阿梅嗯了一声,轻轻勾住她的手,像是这样才能汲取一点温暖,俞千漾下意识也握紧了她的手。
她心头却有些失落,好友也学着同龄人走进爱情的泥沼,是生是死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