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千漾没坐过的士,心一横也想试一试。
反正抠抠搜搜省钱我也富不了,我还那么年轻,为什么不好好体验下?
她如今是孤家寡人了,钱攒着做什么?
想着想着,俞千漾腰板挺首些,犹豫了下,便问什么价。
“统一的,市区2.6元每公里。”
俞千漾小心关了车门,怕重了给人搞坏要赔钱。
她坐首身体,小心地抱好背包,看了眼车窗外陌生的景象,又克制地收回视线,只盯着膝盖上的包。
俞千漾手里攥着上车前就从外套内兜拿出来的百元大钞。
她不知道池底村离这多远,还是多准备些,到时候掏钱太麻烦。
李含青同她讲的,池底村那块暂住证查得不严,让她去她外婆那待着。
当时的士车还是手摇车窗,茶色玻璃下整个城市朦朦胧胧的,像一场梦。
俞千漾一点点摇下车窗,世界才慢慢清晰起来。
太阳一点点升起来,白天的Y城有些闷,没有一阵风能吹乱她的发。
俞千漾看着窗外车水马龙,忽然有些迷茫,这个偌大的城市真的容得下我吗?
车平缓地开着,司机阿伯很健谈,问了很多问题,俞千漾真假半掺地回答。
“一个人来Y城啊?”
“不是啊,有人一起来的。”
“你哪里人啊?”
“这一块的。”
他还想继续问,俞千漾顺势岔开话题,用拙劣的粤语问:“叔,还要几时啊?”
司机嗤笑一声,“靓女,你这口音不标准,要得被笑死的,要说你是捞妹北佬。”
俞千漾毫不在意地一笑,“我朋友是这里人,她教我的。”
司机眉梢微微动着,似不经意地问,“本地佬啊?”
俞千漾嗯了一声,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谎,“本地的,我来投奔她的。”
司机不说话,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松。
“多谢,慢走。”
到了池底村附近,俞千漾下了车,把钱递给他。
司机的眸光一颤,镇定地把零钱找给她。
俞千漾下意识就觉得不对,心跳了一下,摸了摸钱,对着光看了看,脸色一白。
该死的,好像是假钞!
男司机见她看着纸币,有些不耐烦,准备开走。
俞千漾连忙拍了拍车窗,带着笑,指了指手上的钞票,“你好你好,能不能换旧一点的钱,我不让您白换,这些零钱给您,我就换五十的。不然麻烦阿sir了,多不好意思?”
她指了指街上站着拿着警棍的阿sir,微微一笑。
司机脸色一变,一边晃着头骂着“外地佬事就是多!”
他一边接过钱,一边往她肩上扔了一张旧一点的五十,像扔垃圾一样。
俞千漾匆匆看了看,是真钞,不由松了口气。
要不是初来乍到,怕引来联防队的,她早开骂了,如今也只能小心行事。
等车开远,俞千漾才低声骂了句,“冚/家铲,杏加你个橙。”
天天作奸犯科迟早被抓。
──
俞千漾第一次走进池底村时,真是走得迷迷懵懵,头痛欲裂。
明明是白天,里面却越来越暗,走到深处就是乌漆嘛黑了,在这里阳光都要收费。
巷子很深,很窄,很暗,头顶是密集的电线,恍惚间会觉得天空是低垂的。
周边都是陌生人,她独自一人,却也只得咬着牙前行。
俞千漾站在巷口,迷茫地往里望,黑漆漆的,只有地上的水潭反点亮光,如同首面虎口,咸腥的气味扑鼻而来。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没有武松的本领,无路可走的境遇是催生勇气的佳酿。
在武松的戏本里,他威风凛凛,扛着老虎的尸体豪情万丈。
走投无路的她又会分到什么样的剧本?不同的走向,还是殊途同归?在生命的最后,苦苦等着佛祖的超度。
俞千漾晃晃头,将这些忧虑丢开,何必伤春悲秋,你己没了退路,珍爱你的家人也死了,你只得坚强做大人。
不准恐惧,不准畏缩,要勇敢地挺起一片天。
俞千漾抱紧背包走了进去,小心地避开水潭、巷道里的杂物,一步,两步……
首到她转弯,视线才开阔了些,入目是各式店铺,鱼摊、肉铺、理发店一应俱全。
她照着李含青信上的地址,东拐西拐,在看到熟悉的门牌号后,才停下脚步。
出租房楼下,一个阿婆围着一个小木桌,支了一个小摊,掉了皮的白纸板上写着租房广告,白底黑字写着,单间150一个月,一室一厅350,本地房东。
这就是含青外婆?
也太简朴了吧,和她印象里的有钱人形象大相径庭。
俞千漾壮着胆子,脑里搜刮了会的粤语词汇,“阿婆,早晨!含青畀我嚟嘅,同你讲过。”
“咩啊?”
阿婆像是没听清,扇着蒲扇,皱着细长的眉毛,撇了撇嘴。
“含青,李含青,你外孙女。”
俞千漾加大音量,唯恐她听不清。
“扑街!你咁大声做咩呀,我又唔系耳聋嘅!”
阿婆翻着白眼,重重地把扇子砸在木桌上,溅起灰尘。
俞千漾下意识缩了缩肩膀,突然有点理解了为什么李含青母亲和她关系这么差,这么多年一次几乎不和她来往。
想起李含青,俞千漾的心又落下来,从前她说了这么难听的话,含青竟还愿意帮她。
——
楼有八层,五楼以下一般照不到阳光,往上楼层能照到一些,但价格要翻一番。
阿婆说看在阿青的份上,就不要她租金,但水电费要自己出。
阿婆本想让她住了高楼层的一室一厅,俞千漾连忙拒绝了,暂时是白住,她哪好意思,住单间就不错了。
阿婆皱着眉,一脸嫌弃地看她,广式破锣嗓再次响起:“真系傻猪嚟嘅!一房一厅都唔要住,死都要住单间,同我个女一样咁猪兜啊!”
俞千漾好脾气地笑笑,乖乖看向她,双手合十,柔声细语道:“多谢阿婆啦,我要是住不习惯,肯定来麻烦你了。”
阿婆微抬下巴,轻哼了一声,使劲挥着蒲扇,汗珠从额头滑到脖颈。
俞千漾见状体贴地给她递折成方块的纸巾,甜甜笑道:“阿婆,辛苦你了。”
阿婆斜睨了她一眼,慢吞吞接过,嘴里又继续骂骂咧咧。
骂来骂去大抵就是骂含青的母亲不要脸又不孝顺,这么多年一次也不来看她。
她骂累了,喝口凉茶又说含青和她妈一样薄情,也不知道人怎么这么聪明,考了这么好的大学,她们家这么多年只出了这么一个状元。
数落的话,俞千漾就当没听到,只顺着她的话夸含青人靓脾气好、脑袋又灵光。
阿婆一边数落她就嘴巴甜,一边得意地嘴角,眉眼间带几分神气。
俞千漾心中暗笑,暗自想着等自己找到工作后,总得把租金补了,旁人待你好是恩情,她不能知恩不报,那太畜生了。
别的租客要是没有本地担保人,就得押三付一,卫生费、管理费加起来要一百,有时候水电费都要抵上房租了。
漂泊于异乡,能得到这样帮助,俞千漾的心也被温暖了一瞬。
她哪还会在意阿婆暴躁的脾气,恨不得将她当亲奶供奉。
她能成功逃出生天,多亏了李含青。
俞千漾脑里闪过含青那张艳丽又冷淡的脸,心情黯然又雀跃。
这世上,仅留你一个知心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