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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也就说的通了，好不容易逃出泥潭的人，怎么会愿意别人再指出他过去的狼狈，即使那个人有恩于他。
俞千漾眉梢微动，决心也就装作不知，等他想戳破时再说吧，至少目前看来张醒年对她非常友善。
一个名校高材生对她释放善意，为什么不接受呢？
她才不想打一辈子工，要想成功，就必须克服从前老实的性格，万事万物都可利用。
想到陈千祈，她的心情又低落下去。
陈千祈失踪的那三年，要不是为了在当地找他的踪迹，她早跑到外头了。
如今几载过去，她也不抱希望了，从前想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到头来还是杳无音信。
就算是尸体，给她留个做念想，也好过这样。
俞千漾逼自己不要再去想，再挤出一丝微笑，一边和张醒年交谈着，一边同他下楼去凉茶铺。
——
绕过两条小巷，凉茶铺映入眼帘，靠近就是一股中药味。
看着店里忙活没抬头的老板，俞千漾有些踌躇，犹豫下正准备上前。
张潮年似乎看出她的些许犹豫，微微一笑，轻声道：“没事的。”
可见张潮年己上前，俞千漾也只得跟上，只是她心中的疑惑更重。
不过短短几年，一个人的变化真的能有这么大吗？
“饮咩茶啊。”老板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热气。”张醒年示意她上前。
“舌头伸出来睇下先。”
俞千漾乖乖照做，第一次经历这些竟有些莫名的无措。
老板收回目光，手上动作很麻利，“饮剂癍痧喇。”想了想，老板又补充了一句，“鱼虾最近唔好食。”
“给我也来剂癍痧。”张潮年思索片刻，也买了一碗。
俞千漾抢着一起买单，己经够麻烦人家了，这也是应该的。
张醒年无奈笑了笑，“下次等我畀钱，唔好同我争。”
俞千漾微微一愣，他讲白话的声音还挺好听的，不疾不徐的，偏低沉又带着糯糯的性感，像站在离别的船望着秋日港口朦胧的雾气。
老板把癍痧倒在青花瓷碗里，蒸腾的热气沾湿了俞千漾的脸颊。
二人一同坐在凉茶铺的八仙桌旁，陈千祈轻轻吹着气，凉一点就一口气喝掉。
“会不会苦？配点陈皮会好点，给。”
张醒年体贴地递给她一小袋陈皮，语气温柔：“你先含一片，然后一口气喝完凉茶，再含一片陈皮，这样就不会太苦了。”
“好，谢谢。”
俞千漾迟疑片刻还是听话地照做，想到从前，神色又不免黯然。
——
陈千祈每次回来，都会偷摸摸往她手心塞糖，有时候是白兔奶糖，有时候是金币巧克力，有时候是各色的瑞士糖。
然后铛铛铛得变给她看。
怕她贪吃烂牙，陈千祈总千叮咛万嘱咐，一天只让她吃一颗。
不能耍赖，不要让我担心。
俞千漾嗜甜，有时候总会瞒着他多吃，时日多了却也觉得腻，原来再喜欢的食物不克制享用，也会生腻。
俞千漾原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去，没想到接连的上火、牙肿还是暴露了她的贪嘴。
陈千祈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叹口气。
她平日够乖了，偶尔的不听话也可以被原谅、被纵容。
陈千祈忙活着给她煲凉茶配蜜饯，闲了就去唠叨她两句。
他捏着俞千漾的下巴，一点点抬高，让她张嘴检查下牙齿。
俞千漾乖乖照做，仰着头望着陈千祈那张美丽到让人移不开眼的脸。
陈千祈的骨相立体，脸颊上没什么肉，有着上挑的狐狸眼，却因为总带笑，冲淡了五官的凌厉感，多了几分温柔清灵。
他的眉眼没有一等一的出挑精致，但组合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青涩斯文，却也落落大方。
俞千漾一首觉得他最美的就是那双眼睛，寂寥又风情，像簌落的风，萧瑟于秋，像嶙峋的梅，傲然于冬。
他在命运里燃烧，又在灰烬中起舞，铅灰的雪地里有艳红的火焰，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忍耐一切，烧毁一切。
陈千祈微微弯腰，拇指压在她的下颚上，细致地替俞千漾检查牙齿。
仔细查看后，陈千祈瞧着暂时还没蛀牙的迹象，不由暗自松口气，唇角扬起一抹很淡的笑，又瞬间被压下。
陈千祈面上却严肃了不少，一本正经地吓唬俞千漾道，“你的牙齿都要烂光了”。
俞千漾先是害怕，在瞧见陈千祈眼里的笑意时，明白了一切，面上却还是配合他。
“那祈哥，我该怎么办？”
俞千漾不安地问他该怎么办，眼睛却亮晶晶看着他，好闻的茉莉花香包围着她。
陈千祈在首入主题前还铺垫了一下，才问她，“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吃太多糖，会怎么样？”
俞千漾配合地摇头，好奇地望着他，又能怎么样呢。
“你的牙齿会被虫子咬坏，到时候咬人留下的牙印都千奇百怪，缝都不缝上，咱们要赔破产了。”
陈千祈恶趣味涌上心头，面上严肃了不少，一本正经地恐吓道。
俞千漾沉默一瞬，只是问他，“那你还要不要我？还喜欢我吗？”
照理，陈千祈应该顺势吓唬一下她，可看着那双依赖着他的眼眸，还是舍不得说出任何伤害她的话，即使是以玩笑的形式。
他知道俞千漾性格敏感，俞生斌家又对她非打即骂，依赖他也是正常的。
陈千祈唇边扬起一抹笑，郑重点头，嗯了一声。
我们永远是家人。
“我的牙烂完还喜欢我?”
“嗯。”
“变得好丑都还喜欢我？”
俞千漾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眼睛弯弯地看着他，眸子是毫不掩饰的期待。
她渴望陈千祈的认可，因为她们都是被抛弃的孩子。
陈千祈无奈地又嗯了一声，不太明白俞千漾为什么要纠结于这个没意义的问题，自己又怎么会嫌弃她。
”没牙变阿婆，你都还喜欢我？”
陈千祈笑了笑起来，轻叹了口气，用玩笑的语气道，“等你变阿婆，我也变阿公啦。”
想着想着，陈千祈的心也莫名哀愁起来，自己真的能等到那时候吗?
可心里情绪再复杂，他也不表露出一分，嘴角的笑容依旧温柔。
会不会？
俞千漾执拗地问，心莫名紧张起来，期待他回答，又害怕他回答。
想他肯定，又害怕他肯定。
陈千祈无奈地看着她笑，会的。
这个问题，她无论问多少遍，得到的回答都会是一模一样的。
他会，他一首会，明白你自私，了解你不堪，清楚你丑陋面。
但是没关系，不要愧疚，不要难过。
我能接住你一次，就能接住你万万次，不要害怕坠落，我会和你一起粉身碎骨。
乖乖待在我身边，我会纵容你，会一首照顾你，因为我的心思也不澄澈，因为我也需要你。
我无助人生里唯一的依靠。
俞千漾心满意足，眉开眼笑，心里升起极大的愉悦，像海浪般席卷，撞击礁石，发出喜悦的鸣叫，却又击起细细的泡沫，消失又浮现，原来是心虚。
俞千漾低低张开手臂，抿唇不说话。他很难捕捉到她的意思，问她是不是手疼？
俞千漾壮着胆子靠近，手臂却僵住了。
他会推开我吗？
她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只想着自己又要回到那个充斥暴力与冷漠的家，心里就涌起无力的疲惫。
她轻轻叹了口气，垂下头，手臂一点点收紧，将心中的千言万语都凝练在了此刻。
千难万难，还好还有你。
陈千祈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像是察觉到俞千漾低落的情绪，刚想推开又放弃了，默默将手背在身后，体贴地没有多问。
不要害怕，我永远在。
熟悉的涩味在口腔漫开，熟悉的人却再见不到。
俞千漾一口闷完了凉茶，盯着空空的青花瓷碗，心情也落了下去。
“给你。”
俞千漾微愣抬头，眼前是一颗蜜饯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