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半的阳光,金子般泼洒进慕家别墅三楼主卧的飘窗,暖融融地烘着蜷在鹅绒被里的人形鼓包。鼓包里传来一声呜咽,粉色被沿蠕动几下,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慕知暖顶着一头被静电炸起的栗色卷发,眼皮沉重得像是粘了胶水,昨晚慈善晚宴的噩梦还缠在脑子里——顾晏辰胸前那片刺目的酒渍,还有他最后那句冷飕飕的“记得穿跑鞋”。
“暖暖!太阳晒屁股啦!” 欢快又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伴随着“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房门被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
慕家二哥慕知澜,顶着一头艺术家标志性的凌乱半长发,穿着件沾满各色油彩的工装背心,端着一个巨大的、色彩饱和度极高的抽象派风格餐盘,像阵旋风般卷了进来。餐盘上堆着小山似的食物,焦香西溢的煎培根、嫩滑的太阳蛋、烤得金黄的吐司、淋着厚厚枫糖浆的华夫饼,还有一大碗缀满新鲜莓果的酸奶碗。
“二哥……” 慕知暖有气无力地哀嚎一声,把自己往被子里又缩了缩,“我才睡了五个小时……”
“五个小时足够恢复元气了!看看我为你精心准备的‘元气之光’早餐!” 慕知澜把餐盘往床头柜重重一放,叉起一块培根就热情地往慕知暖嘴边送,“张嘴,啊——”
培根的油光近在咫尺,慕知暖下意识地往后仰:“我还没刷牙!”
“刷什么牙?美食的召唤高于一切!” 慕知澜锲而不舍。
“慕知澜!你那油乎乎的爪子离我妹妹的脸远点!” 门口又响起一声威严的呵斥。
大哥慕知珩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金丝边眼镜后锐利的目光精准地扫射过来,手里端着的却是一碗热气腾腾、摆盘精致的海鲜粥,旁边还放着一小碟清爽的凉拌时蔬。“暖暖胃不好,早上要吃清淡温热的。” 他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餐盘也挤上床头柜,挤开了慕知澜那色彩爆炸的“元气之光”,用勺子舀起一勺绵密的粥,吹了吹,递到慕知暖嘴边,“来,暖暖,大哥喂你。”
“大哥,你那个太寡淡了!” 慕知澜不服气地举起一块淋满糖浆的华夫饼,“暖暖需要甜蜜的唤醒!暖暖,吃我的!”
“你的高糖高油是健康杀手!”
“你的清汤寡水毫无生活情趣!”
兄弟俩一个举着粥勺,一个举着华夫饼,在慕知暖的床前形成了僵持的局面,视线在空中噼啪碰撞。
“吵什么吵!暖暖需要的是力量!力量!” 中气十足的吼声炸响,慕家三哥慕知锐像头健壮的小豹子冲了进来。他只穿着紧身运动背心,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肌肉,额头上还带着晨跑的薄汗,手里端着一个比他脸还大的海碗,里面是满满当当、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牛肉面!红亮的汤头,厚切的牛腱子肉,翠绿的葱花,香气霸道地瞬间盖过了培根和粥的味道。
“三哥……” 慕知暖看着那碗分量惊人的面,感觉自己仅存的睡意彻底被吓飞了。
“小妹!快,趁热吃!” 慕知锐把海碗往床边一放,粗壮的胳膊一伸,挤开两位哥哥,豪气地抄起筷子夹起一大筷子面条,“哥给你吹吹!” 他鼓着腮帮子,对着面条猛吹。
“慕知锐!你是喂猪吗?暖暖哪吃得下这么多!”
“你那碗面太油腻了!暖暖刚醒!”
“你们懂什么?暖暖需要的是蛋白质和碳水!暖暖,吃面!”
三个身高腿长、风格迥异的男人,端着三份风格迥异的早餐,挤在慕知暖的公主床边,像三座亟待喷发的火山。勺子、叉子、筷子在她眼前晃动,争执声、劝诱声几乎要掀翻房顶。慕知暖被围在中心,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弱小,可怜,又无助。
“停——!!!” 她用尽洪荒之力,发出一声尖锐的、足以刺破耳膜的喊叫。
世界,瞬间安静了。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
慕知暖顶着三座“大山”的压力,艰难地从被窝里坐首身体,揉了揉被吵得嗡嗡作响的太阳穴,认命地叹了口气:“放桌上吧,我自己吃。你们……都出去,我要换衣服。”
“不行!” 慕知澜第一个反对,“我要看着你吃我的华夫饼!”
“暖暖,大哥帮你选衣服。” 慕知珩推了推眼镜。
“我帮你热身!吃完面正好消化!” 慕知锐开始活动手腕脚腕。
慕知暖绝望地瘫回床头,用被子蒙住头:“让我再睡五分钟,就五分钟……”
就在这“温馨”的僵持时刻,一阵极其突兀的、冰冷的、毫无感彩的机械电子音,骤然从慕知暖胡乱扔在沙发上的手包里响起!
“叮铃铃——叮铃铃——”
不是她惯用的欢快流行乐,也不是家人专属的卡通铃声。这声音,冰冷,刻板,带着一种穿透一切嘈杂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瞬间冻结了房间里所有的声音和动作。
慕知暖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掀开被子,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住那个发出声音的手包,仿佛里面藏着一条剧毒的蛇。
慕知澜举着华夫饼的手僵在半空。
慕知珩递粥的勺子停在嘴边。
慕知锐热身动作定格成一个滑稽的姿势。
三兄弟脸上的表情,从争执、宠溺,瞬间统一切换成了如临大敌般的凝重和警惕。房间里只剩下那单调、重复、如同催命符般的铃声在回荡。
慕知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下来,光着脚丫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扑到沙发边,手忙脚乱地拉开手包拉链。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手机外壳时,她甚至打了个哆嗦。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冷冰冰的字:顾晏辰。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那铃声每响一下,都像重锤敲在慕知暖的心口,也敲在三位哥哥紧绷的神经上。
终于,在铃声即将自动挂断的最后一秒,慕知暖颤抖着手指,按下了接听键。
“喂?” 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一个低沉、平静、毫无波澜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清晰地响彻在骤然变得落针可闻的房间里:
“十点,接你试礼服。”
没有任何寒暄,没有任何铺垫,简洁得像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
“砰!” 慕知澜手里的华夫饼掉在了地毯上,枫糖浆溅开一小片黏腻的琥珀色。
“啪嗒。” 慕知珩的勺子落回粥碗里。
慕知锐倒吸一口冷气,像座石雕般定在原地。
慕知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昨晚被他衬衫上的红酒渍支配的恐惧感瞬间回笼。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那句“穿跑鞋”的嘲讽,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嘟…嘟…嘟…” 忙音响起,干脆利落地宣告了通话结束。
慕知暖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硬地握着手机,屏幕己经暗了下去。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刚才的喧嚣吵闹如同幻觉。阳光依旧明媚,可空气却冷得像结了冰。
三兄弟的目光,复杂、担忧、审视,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她身上。
慕知暖慢慢放下手机,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空荡荡的右边耳垂。昨晚那枚小小的樱花钻石耳钉……好像就是慌乱中,在顾晏辰脚边……掉了?
一股莫名的、巨大的委屈和恐慌,混合着昨晚的尴尬和今晨的惊吓,猛地涌了上来。她再也顾不上什么早餐、什么哥哥们的目光,猛地转身,一头扎回柔软的被子里,像只受惊过度的小鸵鸟,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埋了起来,只留下一个拒绝沟通的、瑟瑟发抖的粉色鼓包。
“暖暖?” 慕知澜试探着小声叫了一句。
粉色鼓包纹丝不动。
慕知珩眉头紧锁,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妹妹丢在沙发上的手包和手机,又看向那个把自己裹成茧的鼓包,最终,与慕知澜、慕知锐交换了一个凝重无比的眼神。
试礼服?
顾晏辰?
十点?
这三个词组合在一起,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慕家三兄弟心中激起了层层叠叠、极其不祥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