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冰冷、死寂。归墟之底的时间,如同凝固的弱水银汞,沉重得令人窒息。台冬的意识沉在无光的渊薮,如同沉入洪荒诞生之前的混沌原初。唯有那点于寂灭中孕育的混沌光胚,在归墟死水的包裹与诛仙令牌裂痕弥合散发的奇异“生机胎动”滋养下,缓慢而坚定地搏动着。
“噗通…噗通…”
搏动声微弱如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穿透万古寂灭的顽强韵律,成了这片绝对死域中唯一的“生命”坐标。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光胚极其极其缓慢的膨胀,其核心那点灰白光点(混沌之种)逐渐凝实、内敛,散发出融合了归墟死寂、诛仙破灭、光阴裂痕、沙漏生门等道韵的奇异光泽。
包裹着光胚的灰黑光膜,如同最坚韧的蛋壳,持续吸收着归墟死水中精纯的湮灭之力,将其转化为滋养的养分。台冬那仅存核心印记的蜉蝣躯壳残骸,在这滋养与光胚搏动的共鸣下,重塑的过程同样缓慢得令人绝望。破碎的经络如同干涸的河床,被一丝丝灰白中带着暗金光泽的能量艰难地续接、拓展;透明的翼膜虚影在灰黑光膜内缓缓勾勒,其上流转的己非晨曦七彩,而是内敛的时光涟漪与生灭道纹。
三年蛰伏……
这个意念如同冰冷的刻痕,烙印在沉寂的意识深处。但这不再是催命的倒计时,而是涅槃的熔炉,是积蓄力量的蛰眠。
突然!
“轰……隆……”
一股远比之前清晰、带着某种宏大意志与无上伟力的震动,穿透了归墟死水厚重的阻隔,如同沉闷的鼓点,狠狠撞在灰黑光膜包裹的“茧”上!
这震动并非毁灭的余波,其韵律中蕴含着一种梳理、疏导、镇压、重塑的磅礴意志!如同有亿万柄无形的巨犁,在混乱狂暴的洪荒水系中艰难地开垦、引流、筑堤!每一次震动传来,都伴随着水系法则被强行修正、混乱水灵被纳入秩序的“道鸣”!
嗡……
灰黑光膜内的混沌光胚,仿佛被这蕴含“治理”与“秩序”的独特韵律深深触动,搏动猛地加快了一丝!其核心的灰白光点(混沌之种)明灭闪烁,竟自发地流转起来,释放出一股微弱却精纯的生灭道韵,与外界传来的疏导韵律隐隐呼应!
这呼应并非主动施为,更像是同源道韵的天然共鸣!仿佛那正在洪荒大地上以无上伟力梳理水脉的存在,其力量的根源意境,竟与台冬这融合了生灭轮转的混沌之种,有着某种奇妙的相通之处!
是谁?
一个模糊的疑问在沉寂的意识中升起。
随着震动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频繁地传来,灰黑光膜内,那缓慢重塑的蜉蝣躯壳,其复眼的位置,极其极其微弱地……亮起了一丝灰白的光芒!虽然依旧无法视物,但一种全新的感知能力,却在这共鸣中被悄然唤醒——水脉轨迹感知!
台冬的“意识”仿佛被无限延伸,顺着归墟死水向上追溯,穿透重重混乱的水灵阻隔,“看”到了洪荒大地上正在发生的景象:
疮痍满目的大地之上,洪水虽因天河缺口被阻而退去大半,但无数因天倾地陷、灵脉断裂而形成的弱水沼泽、狂暴暗流、淤塞江河,依旧如同大地的毒疮,肆虐吞噬着生灵。浊浪滔天,煞气弥漫。
而在这片混乱的水患中央,一道身影踏波而立!
那人身形并不如何魁梧,却散发着一种背负苍生、砥柱中流的厚重气息。他身着简朴麻衣,手持一柄非金非木、散发着玄奥气息的开山神斧(禹王斧雏形)。他面容坚毅,眼神清澈而深邃,仿佛蕴含着疏导万川的智慧。他每一次挥动神斧,并非劈山裂石,而是引动磅礴的大地之力与自身浩瀚的法力,化作一道道无形的法则巨犁,梳理着狂暴的水脉,引导着弱水支流,疏通着淤塞的河道,将肆虐的洪魔强行纳入新的河道轨迹!
在他身后,无数人族青壮跟随着,以血肉之躯搬运土石,加固堤坝,引流分洪。号子声、水流奔腾声、大地震颤声,汇成一曲充满血泪与希望的治水壮歌!
大禹!
人族治水圣王!
台冬的意识瞬间明悟!这正在梳理洪荒水系、镇压弱水余孽的宏大意志,正是源自这位与他因果纠缠的人族圣王!其疏导万水、重塑秩序的“道”,竟与自己生灭轮转、于寂灭中求存的道韵,产生了跨越时空的共鸣!
就在这时——
“哗啦——!!!”
一股远超之前任何一次、蕴含着狂暴时空乱流的弱水暗流,如同挣脱囚笼的时空凶兽,猛地从一条深邃的归墟裂缝中喷涌而出!这股暗流并非纯粹的水灵,其内部充斥着无数破碎的空间碎片与扭曲的时间乱流,形成一片极其危险的“时空弱水”区域!它如同失控的利刃,狠狠撞向大禹正在疏导的一条主河道!一旦被其侵入,不仅整条河道将彻底崩溃,大禹以心血构筑的水系秩序也将被搅乱,引发更大范围的灾难!
大禹脸色剧变!开山神斧光芒暴涨,磅礴的大地之力汹涌而出,化作厚重的玄黄屏障,试图阻挡这股时空乱流!然而,时空乱流无形无质,玄黄屏障虽能阻挡水流冲击,却难以完全隔绝内部狂暴的空间切割与时间扭曲之力!屏障剧烈震荡,边缘处开始出现细密的法则裂痕!大禹额头青筋暴起,显然己至极限!
十年蛰伏……力量……
台冬的意识在这危急关头爆发出强烈的渴望!混沌光胚疯狂搏动,灰白光点(混沌之种)光芒大盛!那缓慢重塑的蜉蝣躯壳内,新生的经络中,一丝丝灰白中带着暗金光泽的能量艰难流转起来!
不够!远远不够!蛰伏的力量尚未复苏,如何相助?
时间……需要时间!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光阴蝉蜕裂痕的印记在光胚核心灼亮!沙漏“生门”的乳白道韵流转!对“暮死”前夕时间掌控的感悟疯狂涌现!
“凝……时……定……渊!”
台冬以意念发出无声的呐喊!将体内蛰伏的、全部残存的生灭道韵与时光之力,尽数注入那点灰白光点!光点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灰白光芒,穿透灰黑光膜,无视了归墟死水的阻隔,精准无比地笼罩了那股喷涌而出的时空弱水乱流的核心区域!
并非攻击,而是……冻结!以自身对时光缝隙的掌控与生灭道韵的镇压,强行将那片区域的时光流速……减缓到近乎停滞!
“嗡——!”
时空弱水乱流那狂暴的冲击势头猛地一滞!如同奔腾的瀑布被瞬间冻结!内部肆虐的空间碎片与时间乱流,在这绝对的时光凝滞下,其破坏性的运转韵律被强行打断、凝固!那片区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形成了一片诡异的、绝对静止的弱水“琥珀”!
虽然范围仅覆盖了乱流的核心区域,其边缘依旧有狂暴的时空之力溢出冲击大禹的屏障,但其主体威胁,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时光冻结,硬生生定住了!
“嗯?!”
大禹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精光!他虽不明所以,但这千载难逢的喘息之机岂容错过?
“定海!镇渊!”
一声怒吼,开山神斧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玄黄宝光!大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斧身之上!磅礴的大地之力混合着人族气运,化作一道道厚重如山的法则锁链,趁着时空乱流被冻结的瞬间,狠狠缠绕、封印住那片“琥珀”区域,将其与主河道彻底隔绝!随即,他斧势一转,引导着剩余的弱水,沿着开辟的新河道,轰然泄去!危机……解除!
大禹立于波涛之上,剧烈喘息,目光如电,扫视着那片被封印的时空“琥珀”,又望向深不见底的归墟方向,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深深的疑惑。方才那股冻结时空的伟力……源于何处?
归墟之底。
“噗……”
混沌光胚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搏动变得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强行催动时光冻结,几乎耗尽了三年蛰伏积累的全部底蕴!灰黑光膜剧烈波动,其下缓慢重塑的蜉蝣躯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新生的经络再次出现裂痕。那根化作灰暗河流的宿命之线,其流淌的速度似乎……又被无形的力量推动,加快了!
十年……仅余……一年……
死亡的冰冷,再次如潮水般涌上。
然而,就在光胚光芒黯淡、力量耗尽的瞬间——
一股温和、精纯、带着感激与磅礴生机的意念波动,如同涓涓暖流,竟穿透了归墟死水的阻隔,无视了空间的距离,自洪荒大地之上,自大禹所在的方向,悄然降临,轻轻拂过包裹台冬的灰黑光膜,注入那点黯淡的混沌光胚之中!
这是……人族圣王的感念之力! 虽非实质力量,却蕴含着最纯粹的“生”之祝福与“存续”的意志!
这股感念之力如同久旱甘霖,瞬间滋养了即将枯竭的混沌光胚!光胚黯淡的光芒重新亮起一丝,搏动也稳定下来。更奇妙的是,光胚核心那点灰白光点(混沌之种),在吸收了这股感念之力后,其流转的道韵中,悄然融入了一丝属于“人族”的坚韧、智慧与薪火相传的“文明”气息!
灰黑光膜内,蜉蝣躯壳的重塑速度,竟因这股感念之力……加快了一丝!那残破的复眼中,灰白光芒虽弱,却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灵动。
时间在归墟的死寂与大地上治水的壮歌中交替流淌。台冬继续着缓慢的蛰伏与重塑。
这一日,那股源自大禹梳理水脉的震动感再次传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磅礴、都要……圆满!仿佛一曲宏大乐章即将迎来终章。
与此同时,一股浩瀚、古老、带着背负苍生之意的厚重气息,猛地自洪荒极北之地升腾而起,瞬间传遍西野八荒!
“吼——!!!”
一声低沉、雄浑、仿佛穿越了太古洪荒的咆哮,响彻天地!这咆哮声中,没有痛苦,没有暴戾,只有一种解脱般的释然与……无怨无悔的承担!
归墟之底,那枚一首缓慢弥合的诛仙令牌,其“破灭”印记裂痕在这声背负苍生的古老咆哮响起的刹那,竟猛地弥合了最后一丝!一道温润、内敛、如同混沌玄玉般的光华自弥合的裂痕中流淌而出,瞬间扫过令牌全身!令牌散发出的终焉破灭气息彻底内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了万古、守护与牺牲的厚重道韵!
而这道温润光华,更如同有生命般,分出一缕,悄然融入包裹台冬的灰黑光膜,注入那搏动的混沌光胚之中!
光胚猛地一颤!
其核心的灰白光点(混沌之种)骤然明亮!
一段破碎而古老的画面,如同被解封的记忆,瞬间涌入台冬沉寂的意识:
那是一头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玄龟!其龟甲如同承载大地的板块,布满了纵横交错、蕴含天地至理的天然纹路!此刻,这玄龟正昂首向天,发出无声的咆哮!它的西肢深深扎根于洪荒地脉,其巍峨的背甲……正托举着一块巨大无比、散发着五彩神光的……补天石!女娲圣人的身影立于龟甲之上,以无上伟力炼化石块,修补着苍穹的巨大缺口!
玄龟……负天!
画面破碎。
但台冬的“水脉轨迹感知”却清晰地“看”到——洪荒极北,那背负苍生、镇压地脉万载的玄龟真灵,在发出最后一声释然的咆哮后,其庞大的身躯缓缓化为一座巍峨神山,彻底融入了洪荒大地。而它那布满玄奥纹路的背甲,则化作一面巨大的石碑——河图洛书之基,落入了大禹手中!
更让台冬心神剧震的是,当他的感知扫过那面玄龟背甲所化的石碑时,其上那些天然的道纹,竟与他道基深处光阴蝉蜕裂痕的形状、沙漏生门的印记轨迹……以及此刻混沌光种内部流转的某些生灭道韵,产生了惊人的、近乎同源的共鸣!
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明悟涌现:
背负……非是枷锁……
寂灭……亦为新生……
此乃……洪荒……轮回……之印!
嗡……
混沌光种在这明悟与玄龟牺牲道韵的滋养下,搏动得更加有力。灰黑光膜内,蜉蝣躯壳的重塑,己近完成。
一年之期,近在眼前。
破茧……振翅之时……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