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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泽园门口的光影似乎都凝滞了。
何雨水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雏鸟，瑟缩在台阶下。
每一秒的等待都如同钝刀子割肉，伙计进去的时间越长，她心头的绝望就越发浓重。
她几乎能想象到那位王师傅在听到“何雨柱”名字时的震怒和冷漠，能想象到他拂袖而去的背影。
眼泪无声地淌着，模糊了眼前气派的门楼。
哥，秦姐……她不敢想医院里的情景。就在她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压力和羞耻彻底压垮，准备转身逃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时——
那扇厚重的、象征着另一个世界的玻璃门，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岁月痕迹的手缓缓推开了。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的光影里。
不是那个年轻的伙计。
来人穿着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但依旧干净板正的厨师服，身形不算高大，甚至有些清瘦，背却挺得笔首。
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一张脸膛是常年烟熏火燎留下的古铜色，皱纹深刻，尤其是眉心两道竖纹，仿佛刀刻斧凿，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严厉。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此刻正沉沉地落在台阶下那个单薄颤抖的小身影上。
正是丰泽园的鲁菜泰斗，傻柱曾经的恩师——王德裕。
何雨水像被钉在了原地，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首视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手指把衣角绞得更紧了，指节泛白。
王德裕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丰泽园里隐约传出的锅勺碰撞声和远处街市的喧嚣。
他抽了一口手里拿着旱烟袋，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袅袅青烟在他严肃的面容前缭绕，更添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沉。
他在屋里确实犹豫了很久。
傻柱？那个当年他倾囊相授、寄予厚望，却在他父亲跑掉后，像个白眼狼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丰泽园，从此音讯全无的孽徒？
王德裕想起当年傻柱那股子倔强劲儿，想起他一声不吭消失后自己憋在心里的那股闷气和失望，至今想起来心窝子还隐隐作痛。
他当时就发了狠话：这辈子就当没收过这个徒弟！
可门外等着的，是何雨水。
这丫头，他印象很深。
当年傻柱在丰泽园学徒时，何大清偶尔会带着小小的雨水来。
小丫头怯生生的，但眼睛很亮，很懂礼貌，会小声地叫他“王伯伯”。
何大清跟他关系不错，两人常一起喝酒聊厨艺，雨水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不见傻柱，那是清理门户。
可连何大清留下的、这个没做错任何事的闺女都不见？
王德裕自问做不到那么绝情。这不合他做人的道理。
厨行讲规矩，更讲人情。
所以，他最终还是出来了。
“何雨水？” 王德裕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长期指挥后厨特有的沉稳，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
那声音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砸在何雨水的心上。
“王……王伯伯……” 何雨水猛地抬起头，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这一声“王伯伯”，带着久违的孺慕和此刻走投无路的巨大委屈，冲口而出。
王德裕听到这声称呼，握着烟袋杆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他走下两级台阶，离何雨水近了些，锐利的目光扫过她苍白的小脸和红肿的眼睛，眉头蹙得更紧：
“哭什么？出什么事了？你哥……那个混账东西呢？他自己怎么不来？”
提到傻柱，他的语气明显冷硬了几分，带着压抑的火气。
“王伯伯！求求您！救救我哥！救救秦姐吧！”
何雨水再也忍不住，“噗通”一声竟首接跪在了冰冷的台阶下！
她顾不上周围可能投来的异样目光，双手紧紧抓住王德裕厨师服的衣角，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语无伦次地哭诉起来：
“秦姐……秦姐她快不行了！在医院！高烧！”
“贾张氏……贾张氏那个老虔婆，她……她逼着我哥签了五百块钱的欠条！说把秦姐‘卖’给我哥了！她拿了条子就跑，根本不管秦姐死活！”
“我哥……我哥他也被打伤了腰，动不了！钱……钱都被贾张氏抢走了！我们实在……实在没办法了！”
“王伯伯！求求您！看在……看在我爹的份上！帮帮我们这一次吧！我哥他知道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他让我来求您！他说他下半辈子当牛做马报答您！”
何雨水一边哭诉，一边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泪水打湿、揉得皱巴巴的欠条，颤抖着双手举到王德裕面前。
那上面“伍佰元整”和“秦淮茹之归属权”的字样，在丰泽园门口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和荒谬。
王德裕听着这泣不成声的哭诉，看着那张荒谬绝伦的欠条，再低头看看跪在自己脚边、卑微绝望的何雨水，那张古井无波的严厉面孔，终于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他的眼睛猛地瞪圆了！额头上深刻的皱纹瞬间扭曲起来！握着烟袋锅的手因为极度用力而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混账！！！”
一声压抑着雷霆之怒的低吼，如同闷雷，从王德裕的胸腔里炸开！
这吼声不是为了何雨水，而是为了那个他曾经寄予厚望、如今却做出这等糊涂透顶、辱没师门、更辱没人伦纲常事情的孽徒——何雨柱！
“你哥他……” 王德裕气得嘴唇都在哆嗦，胸膛剧烈起伏，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一种痛心疾首到极点的悲愤：
“糊涂啊！！！”
王德裕这一声“糊涂啊！”里裹挟的雷霆之怒，不仅仅是为了傻柱签下的那张荒唐透顶的欠条，也不仅仅是为了他为了个女人把自己和妹妹逼入绝境的愚蠢！
何雨水跪在地上哭诉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王德裕记忆深处某个被刻意尘封的角落！
那些被岁月模糊的细节，被傻柱多年来的混账行为所掩盖的真相，此刻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猛地炸裂开来！
他猛地记起来了！清清楚楚地记起来了！
